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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我也是聽人說棗園區弄得太紅了。不知究竟怎麼個亂法?」

  潘林歎口氣道:「你等幾天去看看就知道了。可真是弄得人眼花繚亂。我想了半天,這主要是許鳳的作風問題。比方說吧,別的區挖地道,是穩穩當當,少數人非常秘密地進行。而許鳳就不然了。她是大吹大擂,公開動員。黨員、村幹部動員了不算,抗屬烈屬、農會會員、青年、婦女都給動員起來,還開展競賽。你看這哪裡還有秘密性可言呢?而許鳳卻還是說:『好!好!好!』他們這樣大搞特搞,當然,敵人就拼命摧毀他們,因此被抓了好些人去,破壞了好些地道。」

  王少華聽得津津有味,點點頭說:「呵,她倒很懂得依靠群眾呢!」

  潘林道:「對!她是不管做什麼都要發動群眾。在鬥爭這麼緊張的時候,她竟發動好幾個村搞起了什麼反一貫道運動,開大會叫一貫道徒坦白。——聽說這工作是你指示的。咱們分開之前不是說過嗎,先調查一下情況,由區治安員個別地做?」

  王少華道:「是這樣。她寫信給我,我同意她發動群眾,搞搞試試,結果她搞的滿好嘛。他們區還有什麼亂子沒有?」

  潘林道:「幾乎每一件工作都出亂子。咱們分工我負責領導棗園和桑林兩個區。桑林區就事事先請示,非常穩健,所以敵人『清剿』的也不那麼凶。可是棗園區的武裝鬥爭我就一直控制不住。他們到處打,亂打。村裡遊擊組也學會了這一套,很多次全是先斬後奏。最有意思的是,對付敵人的革命的兩面政策,她也發動群眾討論,你看!」

  王少華聽到這裡一拍手叫道:「好啊!真放的開手!我在東邊活動的時候,就聽說了一些。我還淨向那邊區裡誇耀你領導的棗園區好哩。怎麼,你倒覺得又糟又亂?」

  潘林道:「咱倆看法不一樣。眼看著這樣搞會遭受損失,你能不惱火嗎?」

  王少華嗯了一聲道:「惱火!我聽了你的論調也真夠惱火。——許鳳和李鐵的問題處理得怎麼樣?」

  潘林說道:「這個問題,你應該知道,決定要處分他倆,這是維護黨的鐵的紀律,他倆過去是好,可是不能允許他們犯這樣大的錯誤。特別是李鐵,他跟你當過手槍隊員,你也很瞭解他。我想你會支持我的意見的。」

  王少華皺起眉頭問道:「你的看法怎麼樣?」

  潘林又裝著煙,有點激動地說:「我個人的意見是撤銷許鳳和李鐵的黨內職務,調回機關處理。給棗園區委以指責處分。並且考慮提趙青擔任區委副書記。從他最近的表現看,倒是個很得力的幹部呢。」

  王少華聽了猛吸一口煙,伸直脖子問道:「你做過調查嗎?」

  潘林把他所瞭解的各種情況說了一遍。看他瞭解的情況倒是不少。王少華聽著,解開衣裳扣子,立起來急急地在屋裡來回走著。潘林總結似地加了一句:

  「為了教育他們,使他們不致走上危險的道路,所以必須嚴肅處理。」

  王少華在潘林面前站定了,瞅著他說:「不!我看走上了危險道路的不是他們,而是你!」

  潘林一下氣得沉下臉來道:「事實擺在面前,辯也沒有用。

  難道你看不見他們把棗園區搞的亂七八糟嗎?」

  王少華道:「不!棗園區好的很!相反的是執行了你的路線的桑林區才是糟的很!我很不滿意你在周明同志病倒之後做的決定。你不尊重常委的集體領導,你取消了周明同志病倒之前常委所作的決定,取消了正確的鬥爭方針。你只要求平靜,平靜,實際上是取消了鬥爭!」

  潘林氣呼呼地質問道:「難道保存力量不對嗎?」

  王少華道:「要保存力量,但首先是要鬥爭。不鬥爭,保存力量有什麼用!」

  潘林道:「可是棗園區縣委機關就進不去。而桑林區,我們可以安安靜地住在這裡。」

  王少華道:「敵人為什麼讓你這樣安靜呢?就是因為這個區革命勢力沒有發展,對敵人沒有威脅。敵人躺在被窩裡就什麼都能得到。你說這是我們的勝利還是敵人的勝利呢?等著吧,這樣安靜的日子過下去,有一天敵人會揪下我們的腦袋來的!」

  潘林生氣地站起來叫道:「你看問題全面點,辯證點!你完全不懂策略,不看時機!」

  王少華指著潘林的臉說:「片面的不是我而是你。你想想自己的立腳點在哪裡,你聽了什麼人的話?我坦白地指出你的危險,你的思想方法不對頭。你看不見事情的主流,只會吹毛求疵。你儘管滿心想做好事,可是分不清是非,好心做了壞事!」

  潘林退著搖手道:「好!好!你批評吧,反正我是全心全意為黨,為革命,問心無愧!」

  王少華又追上一步大聲說:「不!你不能問心無愧!你這樣會把黨的事業毀掉的。」

  潘林更火了:「我堅持黨的原則!我認為處理問題應當根據事實,而不是憑印象,更不能感情用事!」

  小李從門口探進頭來說道:「王部長,請你們聲音小點吧,外動有動靜。」

  於是兩個人都坐下,吸煙,誰也不看誰,鼻子呼呼地噴氣。

  【第五章 三、致命的打擊】

  許鳳向潘林住的屋裡走來,心像壓著一個秤砣,腳步無力,邁一步想一想。屋門大敞著,瞥見潘林坐在桌邊,焦愁地苦思著。聽見他一聲歎氣,使勁把筆往桌上一放,許鳳的心轟地一炸,就好像一捧打在了自己身上。看著他那麼痛苦吃力地挪動著受傷的左臂,身體這樣,他還是堅持工作,心裡又是慚愧、又是難過。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潘林抬起頭來看看,叫了一聲:

  「許鳳同志,來吧!」

  許鳳進來坐在凳子上。潘林清了清嗓子說:「你不同意縣委給你和李鐵處分,要求我再來聽聽你們區委會的意見。好嘛!縣委也準備重新討論你和李鐵的問題。但是,你也必須深刻認識自己的錯誤。你的書面檢討我看過了。多少同志因為你的錯誤流了血?多少群眾因為你的錯誤受了損失?可是你還說你主觀動機是好的,是由於沒有經驗,是偶然的錯誤。我看問題不是偶然的,而是因為你跟縣委不一條心,你從來沒有認真執行縣委的決議。至於我的意見,當然更不在話下了。你陽奉陰違地執行著自己的『左』傾路線。反而竟敢說自己的行為符合黨中央指示的精神!你是越來越驕傲,越不老實了……」

  許鳳聽著,汗水順著脊背涼丁丁地流下來。她幾乎停止了呼吸,燈火竟變成了幾個、幾十個團團地旋轉飛舞,她強自鎮定著,低著頭聽潘林說:

  「你不能再繼續擔任區委書記,要調你到縣委機關去分配別的工作……」

  「什麼時候走?」

  「這事還要讓周政委考慮一下,走之前你不應該鬧情緒!」

  「你放心,一天不走,我照樣工作,我沒有鬧過情緒。」

  「你在男女關係上如果有錯誤,也應該向組織上交代!」「什麼?!」許鳳猛一下抬起頭來說:「潘林同志,你不能這麼捕風捉影!」

  「鳳啊,鳳!」張大娘在外屋輕輕叫她:「藥都快涼啦,快吃了再談吧。」

  許鳳走出來,趁著月光坐在院裡一個小凳上,端著藥碗,低頭看著那藥汁。她滿肚子委屈,光想大哭一場才痛快,她竭力忍著。可是兩滴眼淚終於悄悄地滴在了碗裡,發出了細微的響聲。月光照著藥汁閃動著亮光光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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