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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這時穿堂門裡,一陣拓拓的皮鞋聲,前頭一個穿黃軍裝的偽軍,氣勢洶洶地走著,左手扶著駁殼槍木套,右手把穿堂門蓬地推開,直挺挺地立正在門邊。後邊來的是一個穿日本米黃軍裝、高統皮靴、戴金絲眼鏡的長方臉大高個。真是一鳥入林百鳥壓音,偽人員們溜溜地跟在王金慶後邊,迎上去連連鞠躬不迭。齊光第冷笑著用蔑視的眼神,向他們掃了一眼。

  王金慶殷勤地笑著一伸手說:「齊先生,屋裡坐坐。」

  齊光第洋洋不睬地說:「我馬上要跟宮本去找渡邊大隊長。」

  王金慶一面遞過一支煙捲,劃著火柴說:「有什麼事,關照兄弟一聲!」

  齊光第吸著煙一笑說:「那是自然!」接著把手舉到嘴邊。王金慶慌忙把耳朵湊過去,只聽齊光第小聲說:「成立憲兵隊和新民會,這次在城裡商量過了,少不了你老兄負起一方面的責任哪!」

  王金慶滿意地笑著拍了兩下手。齊光第搖搖頭吸著煙向屋裡看了一遍說:「還有,我在兩三天內,把母親接來,你給我找一處像樣的房子,每天送一斤肉去,還有零花錢。」

  「這是自然!」王金慶滿口答應著。

  張書生也連聲說:「署長放心,一切照辦!一切照辦!」

  齊光第點點頭,用手指正正東洋小帽,扶一扶金絲眼鏡,邁著大步向外走去。一開門正碰上王金慶的姘頭水仙花往裡走,和齊光第撞了個滿懷。水仙花喲了一聲,差一點跌倒,齊光第忙一把抱住她連連道歉。水仙花才想發脾氣,一看齊光第那個樣兒,立刻回嗔作喜,兩隻白胳膊扯扯那粉花紗旗袍衣襟,似嗔似喜地瞟著齊光第,笑了一聲,立刻又尖聲浪氣地罵王金慶道:「幹麼!出來就不說回去,家裡天塌下來也不管啦。」

  王金慶連忙向齊光第介紹說:「這是我的太太。」

  齊光第笑著說:「嫂夫人,好漂亮啊!」

  水仙花一聽樂的眉開眼笑,眼睛勾搭著,嘴裡說著:「齊先生,千萬到我家去玩呀!」

  齊光第忙點頭答應:「一定去道歉!」說著,兩人還是戀戀不捨,眉來眼去。偽人員們都把臉看著半空裝作不見。王金慶趕緊支應走了齊光第,拉著水仙花走回家去。一進院,水仙花不耐煩地沖東屋撇撇嘴,說聲:「你爹個老王八等你哩。」

  隨後呸了一口,逕自往北屋裡去了。

  王金慶心裡既惱齊光第又怕李鐵,他咬牙切齒,滿腔怒火,光想殺掉所有的人才痛快。一聽他爹又來找麻煩,正碰上了發作的對象。氣衝衝地走到東屋,一看,他爹王老煥,一個乾癟高個老頭兒,正坐在炕沿上叭唧叭唧地吸煙呢。王老煥一見王金慶進來,一舉那小煙袋,搖晃著腦袋,撩撩浮腫的眼皮說:「等了你半天,老是不回來。」

  王金慶哼了一聲,哭喪著臉,瞪著眼睛撐著腰問道:「你又來幹什麼?」

  老頭子磕磕煙袋鍋說:「幹什麼,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光顧眼前快樂,鄉親們可罵咱八輩祖宗。你這麼六親不認,連你舅都快打死了,自個村裡也抓人要錢地鬧起來。哼,這像話嗎!這……」

  王金慶一腔怒火正無處發洩,越聽越惱火,指著老頭子狠狠嚷道:「誰叫你來窮嘟嘟,你又跟八路通氣啦,是不是?」

  老頭子也生氣地立起來說:「通氣不通氣怎麼樣,前年要不是我托人弄臉,死求白賴地保你,也早槍決你啦!後來你偷著跑了,叫我擔了多大不是!我這大年紀你不管,老婆孩子你也不管啦?我要問問你有沒有良心,你打算怎麼著?」

  王金慶不等他說完,往外一揮手說:「滾!快滾!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老頭子一聽氣炸了肺,罵道:「好,你個狗日的,連爹都不認啦,我這把老骨頭豁給你啦!」說著一竄上來就抓王金慶的脖領子,說:「你給我滾回家去!」

  王金慶一閃身掙開,左右開弓叭叭兩個大嘴巴,打得老頭子鼻口流血,仄歪兩下,差點沒倒下。老頭子氣啞了,擦擦血,擺擺手,轉了個身,扒掉一塊炕沿磚劈頭向王金慶砍去。王金慶一閃身,磚投在桌子上,唏哩嘩啦打碎了壺碗。王金慶拔出手槍,當一聲放了一槍。老頭子回身往外就跑,被王金慶一腳踢在屁股上,栽了個嘴啃地,趕緊爬起來,回身一跺腳咬牙罵道:「好哇!日本鬼子才是你爹,你小子有骨頭等著瞧!」

  王金慶舉著手槍罵道:「他媽的,斃了你個老混蛋!」

  老頭子哭也哭不出來,渾身哆嗦著,踉踉蹌蹌地走了。王金慶狠狠地呸了一聲,罵著:「真他媽的倒楣!」提著手槍往北屋走來,見幾個人的後影在門口一晃,先進了屋。他咬牙恨道:「一定是他媽的看我的笑話。」

  闖進北屋,只見水仙花和小白鴨兩個娘們笑盈盈地正跟竇洛殿吸著煙捲閒聊,像沒有事一樣,誰也不睬他。王金慶沒好氣地把一個小凳子踢倒了,把手槍插在皮套裡。水仙花嗔下臉來,手插腰兒嗯了一聲,王金慶才老實下來。洛殿立起來說:「喂,二爺,總得顧點大面呀,爹就是爹嘛,他總是為你好,生養你一場,不該這樣。」

  王金慶冷冷地齜著大金牙,一拍大腿說:「狗屁!誰叫他弄出我來?忠孝,都是騙人的胡說八道。」

  竇洛殿哈哈一笑,向水仙花、小白鴨點點頭說:「得,這種看法倒挺新鮮!是東洋三島的洋玩意嗎?」

  王金慶立起來指著洛殿的前額說:「老傢伙!這一點也不新鮮。我認為人和狗不同,就是因為人穿著衣裳。他媽的,就是這樣!」

  水仙花、小白鴨嗤嗤地笑起來。王金慶走過去,擰著小白鴨的臉蛋說:「笑他媽的什麼?你們不過是沒長毛的母狗。」

  洛殿一伸胳膊說:「夠啦,不要說啦,聽了這些話也值得用一盆水洗耳朵啦。來,三缺一,打四圈就痛快啦。」

  王金慶早想利用洛殿。他知道洛殿在軍警特務裡有一把子生死朋友,願意忍著氣和他套套交情。嘩啦一聲把麻將牌往桌子上一倒,四個人坐下打起牌來。

  洛殿打進據點來之後,把生死放在腦後,大膽地展開了交朋友的活動。通過吃吃喝喝,玩玩耍耍,對偽軍偽組織人員進行瞭解,把每個人的出身歷史,對我方的態度都記在心裡,分別採取辦法來對付。對出身成分好、是被征、被抓和為了生活參加偽軍的人,進行不露痕跡的勸導;給他們錢花,幫他們解決困難;當他們有病的時候想法加以照顧;他們受了氣的時候,給他們安慰。從中選擇有骨氣的人拜盟結義。這樣他就有了一些秘密的可靠的力量。對頑固的漢奸特務,他就忍著氣和他們鬼混套交情,以便蒙住他們的眼睛不暴露自己;也趁機深入瞭解敵人內部的矛盾,加以利用,借敵人之手打擊一些壞傢伙。

  洛殿特別注意利用張木康。他知道張木康在偽軍中是最有實力的人物。他做過國民黨縣黨部書記長,當過保安隊總隊長,「七七」事變後又是個地主聯莊會武裝頭子,以後投敵當了警備隊大隊長。由於手腕高明,在偽軍下級軍官中很得人心。手下幾個中隊長又都是受過訓練懂軍事的,能打仗。因此他很受日本人的賞識,說話很有力量。他早有奪取聯隊長職位控制這個縣的野心,所以竭力拉攏人,培植自己的勢力。各方面的人,只要能聯絡上,他都聯絡。同時儘量想法消耗別人的實力,叫別的部隊去跟遊擊隊作戰,自己卻竭力保存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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