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鬥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三六


  劉遠被偽軍押下來,人群閃開了一條胡同,他驕傲地昂著頭,走出了人群。

  當天夜間,特務隊也挨了揍,王金慶心情灰敗,只顧在偽人員中抓捕八路嫌疑分子。渡邊、宮本、張木康,也一個個心驚肉跳,坐立不安,哪還有心情聯歡,宴席還沒開就散了。

  竇洛殿脫身出來,趕緊想法把劉遠被捕的事報告了許鳳。許鳳指示,要他想法把劉遠救出來。兩天了,還沒有想出一個辦法。他急得像熱鍋裡的螞蟻團團轉。這天上午,他低頭尋思著,不覺來到了監獄門口,忽然一個特務迎面走來,拉住他叫道:「殿哥!求你給上頭說句話兒,我長短不幹看守這行子啦!」洛殿問道:「怎麼回事啊?」那特務叫屈道:「劉遠那傢伙,不管白日黑夜,想唱就唱,想喊就喊。宮本一天拷問他一次,性氣也不退。誰一干涉他就罵誰。這不又罵了我半天了!卷了我個六門到底……」

  洛殿聽著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罵罵算個啥,不疼不癢的,你不會揍他?」那特務唉唉連聲地說:「打?越打他越罵得厲害。要光卷爹日娘咱不在乎,他淨說俏皮話,揭人的醜底子,引得滿監獄的人嘩嘩地笑。我受不了!」洛殿聽了暗自高興,哈哈笑著走到了監獄跟前。他突然發現這特務的長相竟跟劉遠差不多,猛的靈機一動:有辦法了!啪!高興地一拍大腿。這時維持會的人找了來,說張會長擺席請王金慶,要他去陪客。洛殿興沖沖地走了。

  維持會裡,一群偽人員圍著八仙桌坐著。洛殿和大家招呼了,揀了個座位坐下,拍著桌子叫道:「快請王二爺來,菜都涼他娘的啦!」說著端起酒盅吱地喝下一盅白酒。

  漢奸們嘖著嘴,伸著脖子向門外望著。這時王金慶從門外走進來,一進門跺跺腳,把帶血的皮鞭子往旁邊一扔,一聳鼻子大聲地說:「真他媽的沒意思,八路不是人,打他半天簡直跟打木頭一樣。」

  竇洛殿讓他坐下說:「恐怕打的人太多了吧,先生!」王金慶閃著狼眼,喝下一盅白酒說:「什麼?多啦?不多!中國人全是不打不拉屎的奴才,都該死,簡直是應該雞犬不留!奶奶的,我一見中國人就生氣,連他媽你們在內!」

  竇洛殿眯縫著眼哼了一聲說:「所以你連祖宗都不要了,加入了日本國。」

  維持會長張書生不住地點頭,不停地向每個人陪笑,光怕得罪人似地,說:「敝國真是不行,真是不行!……」

  王金慶撕下一條雞腿,一面嚼著沖竇洛殿嘿嘿一笑說:「我們兩個是罵出來的朋友。不錯,照你的說法,就算我是壞人,也總比假裝好人的傢伙們痛快吧?而且站在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立場上說,這正是忠勇可嘉。遊擊隊小子們差點把我毀了,我還不能狠狠地抽他一頓解解氣嗎!」

  特務韓小鬥插著腰一翹大拇指說:「除了王二爺,要是別人怎麼也跑不回來了。二十多個遊擊隊員,王二爺聯手也不用,就像虎入羊群一般沖出來了。真算是幹家!」

  大家都跟著奉承起來。王金慶一腳踏在凳子上,哈哈地笑道說:「遊擊隊幾個毛孩子算個屁!他們還得見識見識呢。

  竟敢來太歲頭上動土。以後非叫他們嘗嘗王二爺的厲害不可!」說著一揮手招呼漢奸們說:「來,來,來,喝個痛快!」

  王金慶在正座坐下,一群傢伙亂七八糟地吃喝起來,呼五喝六地劃著拳,一霎時杯盤狼藉,都吃光了。許多傢伙嘴上都叼著東洋煙捲,噴的屋裡臭霧彌漫,嘴裡罵著難聽的話。王金慶把一隻腿架在太師椅子扶手上,十分細心地往煙捲裡裝上白麵,仰起脖子來叼著,早有人劃著火柴給他點著。

  他眯起眼睛使勁吸了一口,憋著氣醉悠悠地把頭仰在椅背上,慢慢地呼出一股腥臭的煙來。鼻涕流到嘴唇上,用手指抓了一下,閉著眼睛一甩,一下甩到偽聯絡員魏道恒的白胖大圓臉上,他皺皺鼻子,咧咧嘴沒敢哼聲,用袖子擦了去。王金慶隨後把手往褲子上一抹,才掏出手帕來擦著嘴。吸著煙又咳嗽起來,憋的四方臉上青筋突暴,嘴唇發紫。睜開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向魏道恒問道:「你們窮嘟嘟什麼?」魏道恒搖頭晃腦地說:「二爺,我們在說,一點也錯不了,那天晚上咱們特務隊挨伏擊就是李鐵帶著手槍隊打的。」

  旁邊立著穿漂白褂、留灶王胡的管帳先生盧三,湊過來說:「真是李鐵,一點不假。真膩味,在城裡那工夫,孫剛、李鐵帶著手槍隊專跟咱們做對,差點沒吃了他們的虧。咱們到這兒來啦,他又跟上來啦。不過活閻王孫剛沒有來總還好一點。」說了往上翻著眼珠,摸著下垂的小灶王胡,裝出一副軍師氣派。

  王金慶厭煩地閉著眼一擺手。盧三搖著腦袋走開了。魏大胖子把臉湊到王金慶耳邊說:「二爺還是搬搬家吧。李鐵這傢伙眼疾手黑,聽說他那把子人,大部分都帶過來了,正在捉摸你哩。」

  王金慶一齜大金牙,哼了一聲說:「廢話,這會兒不像以前啦,我叫他姓李的腦袋長不了三個月。」王金慶嘴上雖這樣說,心裡其實虛怯,所以這些天來,他常在憲兵隊裡住。他眼珠一轉,對魏大胖子說:「還是談正經的,你那一貫道的事情怎麼樣啦?」

  魏大胖子咧開大嘴一笑,湊到王金慶耳朵上小聲說:「發展到十幾個村啦。少的十來個人,多的三四十人。這次大掃蕩,真順勁,特別是婦女參加的多,有好幾個村,連婦救會的幹部也拉進來了。」

  魏大胖子說著發現竇洛殿走過來聽,咳嗽著停下來。洛殿湊過來,拿著一支煙捲,用手指彈了一下魏大胖子亮光光的禿頭說:「操蛋!對個火。」

  魏大胖子皺皺鼻子,無可奈何地把煙捲遞給竇洛殿。洛殿吸著煙,聽聽他們不說了,回頭使勁啐了一口唾沫,捋著大鬍子,哼著打牙牌調子,匡浪一聲,推開門到院裡去了。

  王金慶一摸上唇那撮小黑胡罵道:「真他媽的醉鬼!」

  魏大胖子笑著說:「真是,這號人,也不死!啊,這個,二爺,我這些日子手頭不寬綽,先給我點零花。」

  王金慶擠擠眼睛掏出皮夾,滿不在乎地掏出一疊老頭票遞過去。魏大胖子接著,連連點頭致謝。王金慶帶答不理的,越發顯出十分慷慨的神氣,一伸大拇指說:「只要幹的好,跟咱同事,錢有得花!嘿嘿!」

  說著進來個穿灰布大褂的三角臉小黑瘦子,忽閃著小牛眼睛,湊到王金慶耳朵邊嘰咕了幾句。王金慶連忙立起來點點頭。黑瘦子蹓出去了,王金慶向大家說:「新派來的員警署長齊光第來啦。」

  大家一驚都立起來。旁邊魏大胖子一心舐王金慶的屁股,嘿了一聲說:「姓齊的算他媽的什麼玩意兒,這個員警署長應該是咱們二爺的!」

  王金慶咳嗽一聲,指著魏大胖子申斥道:「你知道個屁!人家在咱們縣是數一數二的大財主,這還不算,」他向四周望望,像怕人聽見一樣,把手舉到嘴邊上,小聲說:「聽說他還是蔣介石那邊派來的哩。在日本那邊又是天津憲兵司令部的人,弄不好小心腦袋!」

  一席話說的那些偽人員像一群木雞,伸長了脖子好半天縮不回去。竇洛殿嘲笑地眯著小眼睛,拖著鞋走過去拍了王金慶的肩膀一下說:「別把自己嚇死就得啦!」

  王金慶冷笑一聲,兇狠地一撇嘴說:「告訴你們注意就是了,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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