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鬥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二三


  正說著,一陣摩托聲響,許鳳沒有答言,忙從瞭望孔裡向外看,只見幾十輛摩托車疾馳而來,在這村停下了,也像騎兵一樣在村裡搜索了一番。接著,在房上又發現了敵人,東面房上的一個敵人正在向遠處打旗語。那個敵人下來後,摩托車隊出發了。許鳳立刻叫人通知準備戰鬥。摩托車隊過去不久,來了兩輛軍用卡車,中間夾著三輛插日本旗和五色條旗的淡黃色大轎車,揚著塵土駛來。

  許鳳的眉頭越皺越緊,呼吸越來越快。聽著她出氣有些急促,陳東風抿嘴微笑地望瞭望她。許鳳明白他的意思,是發現了自己緊張,笑了一下捂著心口說:「看,敵人的視察團來了!」

  遠遠望去,歡迎的人們搖著小旗。隱約地傳來用恐懼的哭腔唱漢奸歌曲的聲音。敵人隔幾步遠就有一個站崗的。再遠處是騎兵摩托車部隊來回巡邏,搜索。簡直是萬無一失。而且敵人確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徵候,所以坐在轎車裡的視察團員們都大聲談笑。由於攝影記者不斷地停下車來拍攝歡迎場面的鏡頭,所以汽車行進很慢。等汽車離開高村大街,駛進佈滿敵偽軍的張家頭後,在拐角的地方,第一輛車的輪胎突然放了炮。司機連忙跳下車來。後邊兩輛一個急刹車,都挨到一塊了。正在這時,突然一聲槍響,接著,便是分不出點的轟隆爆炸聲。幾十個手榴彈和火油瓶子一起扔到汽車上,燒起一片沖天的大火。

  敵人的騎兵和摩托車部隊離這兒不遠,聽到槍響爆炸聲,趕緊往這裡奔。不出十分鐘,敵人就包圍了張家頭。只見街上的三輛汽車都已燒成一堆黑乎乎的鐵架子。火中躺著橫三豎四的屍體——視察團員們全部都到陰曹地府報到去了。

  一會兒,渡邊、宮本、張木康也都騎馬跑來。見這情景,氣得暴跳如雷。敵偽軍在張家頭挨家挨戶地搜索了半天,什麼也沒發現。

  「巴格牙路!」渡邊向一群惶恐肅立的偽軍官斥駡著:「八路軍大大的有,為什麼通通的飛了?你們的不明白!」正罵著,騎兵在附近村莊搜索了回來,也是連遊擊隊的影兒都沒有找到。渡邊沒抓著人,氣的砍了幾頭豬,向漢奸們發著脾氣,怒駡著,叫漢奸鬼子們放火燒房子。立刻,整個張家頭成了一片火海。突然,在另外兩個地方響起了槍聲,這是劉滿倉那一組在襲擾敵人,於是敵人又急忙向那裡奔去……

  張家頭只有五十多戶人家,卻有二十多個黨員、四十戶抗日軍人家屬,他們都是佃戶和雇農,只有幾戶是由貧雇農上升的中農。為了革命,他們付出了這樣的代價。

  在熊熊的火焰滾滾的濃煙中,張俊臣從燒塌的房頂下鑽出來,他顧不得燒到身上的火,兩手猛的抓住隱藏在牆角下的拉手,一用力,手上的裂口立刻流出了血,他咬著牙使勁一拉,一個洞口露了出來。許鳳剛鑽出洞口,轟隆一聲房梁帶火塌下來,眼看要被砸死。陳東風吼一聲竄過去,雙臂托住了大樑。火舌舔著他,火炭、熱土往身上直落,但他卻像托塔天王似的挺立著。等人們都跑了出去,他才帶著火焰沖出來、就地一滾。同志們上去抱住了他。

  許鳳竄出煙火,只覺得天旋地轉,又要跌倒。張俊臣連忙扶著她。她定定神,看了看張俊臣,只見他那煙塵火色的臉上帶著斑斑的血跡,可是那兩隻眼睛卻放射著堅定豪邁的光芒。

  【第二章 五、沉淪】

  猛烈的爆炸聲震得窗紙咕噠噠直響。胡文玉目瞪口呆地立在炕下,向窗戶望著,驚疑地聽著。爆炸聲停止了,槍聲也漸漸地聽不到了。他還在失神地瞅著窗戶發愣。燈光跳動搖閃,照在他的臉上,他沉思著,這些天出人意料的突變把他陷在痛苦和彷徨迷惘裡邊了。他一直在思慮,解也解不開,擺也擺不掉。現在他呆呆地立著,心又回到大掃蕩那天的情景裡去了……

  那一天,他只聽見炮彈在身邊爆炸,子彈在頭上飛鳴,前後左右發生了什麼,根本沒有看清。他從地上爬起來,在煙塵裡不顧一切地向漫地裡飛奔。突然郎小玉一下按倒了他,他伏在地上,不知是怎麼回事。

  答……答……答……叭,叭,叭……

  密集的彈流從頭頂上掃著麥穗射了過去。郎小玉又拉了他一下:

  「政委,快爬,快爬!這邊的敵人過去了,可以突圍。」

  胡文玉按郎小玉指的方向爬去,聽著旁邊麥田裡嘩啦嘩啦直響,不知多少人驚慌地爬起來跑了。偽軍在後邊喊叫著:

  「站住!敢跑!」

  「舉起手來!過來!」

  在後面響了幾槍,一定是在打逃跑的人了。胡文玉藏不住了。光想立起來,又不敢立起來,猶豫一會,慢慢抬頭一看,敵人並沒有追過來。他向前爬了一段,立起來就跑,剛一翻過古洋河堤跑了不遠,就見東、南、北三面白光閃閃,日本鬼子的自行車隊又圈上來了。河堤上出現了挎戰刀的鬼子軍官,舉著望遠鏡在瞭望。他沒有辦法,只好向敵人包圍圈裡走去。一摸腰裡,皮帶和駁殼槍都沒有了,記不清什麼時候丟了。

  哎呀呀!衣袋裡還有一支鋼筆和一個小筆記本,他趁著身邊有幾個莊稼人遮著,把鋼筆和筆記本丟在路邊的糞堆上,用腳一踢埋了起來。抬頭一看,只見北旺村街頭上黃壓壓的都是鬼子和被迫來「歡迎」敵人的驚慌的人群,幾面小旗在晃動。同時傳來打人的砰拍聲和喝罵聲。胡文玉一步挪不了四指地走著。正在心慌意亂,忽然響起緊急的哨子聲,鬼子們駕起摩托車狂奔起來。這時他才發現東北上槍聲激烈,遠遠望去,漫野塵頭飛滾,直指平大路方向。一定是騎兵團突破包圍了!這是敵人沒堵住,又增調快速部隊追擊了。

  「看啊!是咱們的騎兵!……快跑啊!」有人這樣喊。

  和胡文玉一起走的幾個人都撒腳奔跑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起跑的人都不見了,剩了胡文玉一個人在頭裡猛跑。看看到了段村村頭,糟了!村裡亂攘攘的都是敵人。

  「站住!舉起手來!」

  三個偽軍挺著刺刀逼上來了。他被帶著往村西那個大柏樹墳地裡去。在右邊一塊窪地裡二十多個青年被趕下去,鬼子的機槍像颳風一樣一陣掃射,青年們都躺倒了。

  「看見了嗎,這是因為他們領頭逃跑,都是八路!」偽軍對胡文玉冷笑了一聲說:「皇軍要看中了你,也許湊數把你一塊幹了呢。」

  胡文玉聽著心裡猛地涼了半截,見一個鬼子向自己走來,小腿肚子就抖起來,心裡想:難道就這樣像開個玩笑一樣打死我嗎?忽聽後邊喊叫了一聲,偽軍用槍托打了他一下,帶他回頭向墳地的矮土牆邊走去。他以為就在這兒殺他呢,渾身晃晃悠悠的一腳高一腳低,已經嚇的走不動了。聽著偽軍喊了一聲,面前出現了一個大連鬢鬍子黑胖臉高個子的偽軍軍官,手裡玩弄著駁殼槍的皮穗子,仔細地盯住胡文玉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趙白,是趙莊的,趙文卿是我大伯。」胡文玉背誦著預先準備好的口供。

  偽軍軍官漸漸露出了笑容,坐到矮牆上,用槍穗子抽打著黑亮的高統皮靴,浮土像煙一般揚起來。他一指對面那個樹樁說:「嗯,請坐!」又對那幾個偽軍擺一擺手說:「去吧!」

  偽軍們走了。胡文玉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得坐在樹樁上。偽軍軍官掏出煙捲來,自己吸著一支,又遞給胡文玉一支說:「吸吧,別客氣,你是文卿的侄子,為什麼我沒有見過你?我就是大隊長張木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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