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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三


  焦慶媳婦撩開門簾子,橫眉立目地喊:「走,走,馬小辮,你給我滾出去!」

  馬之悅不高興地說:「瞧你這個人,辦事兒怎麼這麼沒深沒淺哪!我不叫他來,他敢登你這門檻兒嗎?」

  焦慶媳婦說:「老天爺,您好不當兒地把個臭地主叫到我這兒幹什麼呀?」

  馬之悅說:「眼下是麥收,咱們得做保衛工作。我叫他來,教訓教訓他。」

  焦慶媳婦跺著腳說:「怎麼叫到我這兒教訓他呀?」

  馬之悅說:「唉,你不知道我們沾點親嗎?我是從來不登他那門的;叫到我家去,有風蘭,也不方便,你家是貧農,說話不背著你。」

  焦慶媳婦看看馬之悅,見他又嚴肅又認真;看看馬小辮,仍舊是一副厭相,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馬之悅往炕上一坐,裝模作樣地沖著馬小辮說:「你知道我今天把你找來為什麼嗎?」

  馬小辮筆管條直地站在地下,說:「馬主任,我不知道;聽說您叫我,我就趕忙來了。」

  馬之悅說:「我跟你雖然沾點親,可是我是共產黨員,我是幹部,我跟你界限分明,懂嗎?」

  馬小辮點頭哈腰:「懂,懂。您從來都是界限分明的,這個我全知道。」

  焦慶媳婦聽了這兩句話,又看看他們,那個提著的心也就放下了。暗想:別人還說馬之悅跟地主富農穿一條褲子,真是沒有的事兒。人家這不公是公,私是私嗎!就在旁邊幫了一句:「界限不分明不行,跟你個臭地主哪能不分明呢 ?」

  馬之悅仍然沖著馬小辮說:「眼下國內形勢,料你也知道了,到底怎麼回事兒,還得看下回分解……」

  馬小辮說:「是,是……」

  焦慶媳婦說:「不管怎麼分解,也沒你們臭地主的好處,這是真的。」

  馬之悅繼續說:「幹部中間是有不團結的現象,誰好誰壞,自有群眾說話。你不能想這種事兒,不許動嘴,不許動手,也不許動心。聽見了沒有?當然,你現在還沒有什麼表現,這一程子,還比較老實,可是我得先警告警告你。」

  焦慶媳婦也很威風地說:「幹部不對勁兒,那是筷子碰碗,是我們家裡的事兒,跟你這地主沒關係。你想要趁著渾水摸泥鰍,那可辦不到。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馬小辮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又連連點頭:「是,是。」

  馬之悅又加一句:「你要老老實實地聽幹部的話。」

  馬小辮又點頭:「是。」

  「不要亂說亂動。」

  「不敢。」

  「只要是發現你有一點兒不規矩的地方,咱們把話說在頭邊,我可不能輕饒你!」

  「是,是!」

  焦慶媳婦說:「沒你說話的地方,什麼時候也沒有,不用再做夢啦。如今這個天下是我們窮人的了,你要是睜著兩隻眼睛敢胡鬧,留神你的小命兒!」

  馬之悅又問馬小辮:「我的話你記住沒有?」

  馬小辮說:「記住了。」

  「坐在那兒,好好想想。」

  「哎,我想想。」

  馬小辮坐在炕沿上了。

  外邊的雨大了一陣兒,又漸漸地變小了,變成了牛毛細雨。

  馬之悅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耳朵留神聽著外邊的動靜。過一會兒,他又不慌不忙地走出來,開了大門,站在門樓裡左右轉著腦袋看。這會兒街上沒有行人,也沒有動靜。他就又轉回來,把門掩上了。

  焦慶媳婦也跑出來了,對馬之悅說:「馬主任,再訓他幾句,快點兒讓他滾蛋吧!」

  馬之悅說:「行。焦慶家,我今天教訓馬小辮的事兒,別對外人講,因為是在你這兒教訓的,不大方便;當然,我要讓你證明的時候,你也可以直說。」

  焦慶媳婦答應著,又小聲地問:「馬主任,咱們那事兒,不要緊了吧?」

  馬之悅故意沉吟了一下,說:「有事兒還是沒事兒,這要看蕭長春的勁頭兒了。」

  「縣城那邊要是把東西全抖摟出去了,三頭對不上案,他有什麼辦法?」

  「咱們得準備兩手,好,或者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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