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浴血羅霄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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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維埃時代,分了田嗎」 「分過的,第一次成立就分了。」 「現在呢?」 「還說什麼,一切都完了!」 「那麼,你們這裡一定有人當紅軍?」 「有的是。」 「在哪裡?」 「有些在彭德懷那裡,有些在十六師,有些是在湘鄂贛獨立第四團。」 「我有個侄子,叫劉長生。在紅軍當兵,以前有信回來。去年夏天開到你們那兒就沒有信了,所以打聽打聽。」 「劉長生,好,幫你打聽,告訴他寄信回來。」 老頭把自己的姓名、年齡、住址都說了,最後還懇求說:「同志,費心!費心!」 這時有兩個乞丐,左手提著竹籃,走到紅軍面前,懇求說:「同志,討一口吧!」 陳廉從身上掏出一兩個銅板給他們,又和老漢講話。 「這裡的蘇維埃成立過三次,也失敗過三次,分了的田怎麼辦?」 「第一次失敗的時候,國民黨縣政府,本來是要變更土地和婚姻關係。但做起來,也不那麼順利,有些土豪還在南昌不敢回來,遊擊隊有時又來打打圈子,老農們要他分東西就來得很快,要他退就那個了」老漢搖了幾下頭,「這樣拖了四五個月,北面來了一支紅軍,紅旗又插起了,—切照舊。到去年春天。湖州何鍵的兵來進攻了,這一次進攻和過去不同。軍隊一到。清鄉隊,靖衛團、過去逃走的土豪劣紳,一齊到來。不到兩個月又翻了天,分了的土地退回了,這還不算,還要倒租,退交廢除的地租和利息,何鍵這一次進攻,除了公開殺人外,還叫本地的反動派組織暗殺隊,暗殺革命幹部和老百姓,百姓到天黑就關門睡覺,誰也不敢出去,一句話,黑了天。」 「國民黨只有半年,北面的紅軍又打來了,紅旗又插起來,這一次蘇維埃抬頭,百姓特別快活。正當芒種節,土豪的田地都插好了秧,農民照著過去蘇維埃政府分的田耕種,大家都覺得那年可以吃餐白米飯。可是,過了兩個多月,快要秋收了,白軍又來了,兩個多月費的力氣,又白白送給了土豪。此後紅軍雖然來過幾次,只寫幾個或改幾個標語就走了。」 「這一帶的土豪走了嗎?」 「沒全走。」老頭說,「有些去南昌沒有回來,有的在碉堡裡面。還有一些小土豪紅白都不走,也不住碉堡。紅軍來了照蘇維埃的辦法,白軍來了照國民黨的辦法。」 「紅軍家屬受欺負嗎?」 「怎麼不受欺負?抽捐派款按人頭算,每個還要罰款五到十塊大洋,交不出錢就抓人頂錢。」一位青年大聲說,「我們這有兩個當紅軍的,他們以前欠了土豪的錢,後來一定要他們家裡還,但無田無土,拿什麼來還?土豪就到縣裡去告狀,衙門裡出了批,把他們的老婆頂錢還。」 紅軍戰士氣憤地說:「老婆也被人搶了!」 老漢垂著頭,無神的眼睛眨了兩下,慢慢說「我們這裡最傷心的有兩件事,一件是退田。當著分了田的時候,大家得到一塊地,好象從天上掉下來金子一樣,下力耕種,哪曉得快要下喉了,又從口裡吐出來。還有一件事是自由戀愛的婚姻也被拆散,害了多少人……」 旁邊的青年農民接著說:「他老人家有個外甥女,從小就訂婚。革命後,和一個姓李的自由,去年夏天國民黨縣政府叫他和李家離婚,去和革命前許過的朱家後生結婚。朱家後生,也和別的女子自由了的,照縣的公事辦,那個女子也應該和朱家後生離婚,另和以前許過的男子結婚。可是那個男子,也和另一個女子自由,這樣一個連一個,從他老人家外甥女離婚起,共有四對半夫婦離婚。他的外甥女,以前名聲很好,從這件事出來以後,有些人就給她起了一個諢名,叫女冤家,其實她也很可憐呀……」 陳廉皺著眉頭說:「他們都不會是願意的。」 「誰願意,不過是衙門裡的公事,沒有價錢講,不然就要叫你『腦袋吃草』,頂少也會叫你進籠子。」 「呵!」陳廉感慨而十分憤慨地說:「現在你的外甥女呢?」 「嗨!」老頭皺著眉頭,又羞又憤,似乎不願意再說,但卻不能不說,「她第二次結婚又生孩子了,她現在是做一家的老婆和兩家的母親。她想大孩子,卻不容易見面;她也喜歡大孩子的父親,卻沒有辦法,回娘家一次就哭一次,直到第二個孩子出世,才揩幹眼淚。」 「咦!」陳廉和他的戰友,都憤恨而鄙視地說:「國民黨!國民黨真他媽壞!」 「是,同志!」老人親切地叫著紅軍,「國民黨把千千萬萬人的終身大事,隨隨便便改了——好象他們改標語一樣,要塗就塗,要畫就畫,哪裡替別人想一下……」 幾個衣服襤褸的乞丐,又到紅軍面前討吃的。陳廉自言自語地說:「討口的人多了!」 「是,」老漢說,「多。」 青年農民接著說:「我們這裡現在有三多。第一是叫化子多;第二是病多;第三是鴉片煙多——你們看到田裡種的煙苗嗎?」 「看到了,一路都是。」 「蘇維埃時代沒有吧?」 「沒有!一點也沒有。」 老漢忽然笑起來說:「蘇維埃時代也有三多,不過不是這個三多罷了。」 「哪三多?」 「哪三多!第一是糧食多,第二是豬牛多,第三是遊擊隊多。你想想有了這三多,哪裡還有那三多。」 「對,對。蘇維埃時代沒有那三多,鴉片煙是絕了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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