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浴血羅霄 | 上頁 下頁
二一


  他不叫他們稍息,又向著剛到的軍隊看一下,用手向著紳士們一指,又回轉頭去,監視那群徒手兵。他們會了意,走到紳士們面前,青年軍官向著鎮長和摩登少年,還有兩三個著名的紳士指一下,又是那些隨李副官來的全副國民黨軍隊裝束的兵士,把他們一個一個綁起來。

  「李副官!」鎮長在被綁的時候,哀憐的叫道。但那位李副官並沒有理他,於是又一聲一聲叫,李副官雖近在咫尺。依然不理,他申辯說:「剿匪是大家的事,就是不周到,也不要發脾氣。」

  綁他的人打了他一個嘴巴,厲色地罵道:「土豪劣紳!」

  「我辦公事,從來正直公道,」他不管准不准說。還是繼續辯駁,「你們今天事先沒有通知,就是不周到也難怪我們!」

  「李副官,你們要什麼,我們就辦什麼,把我們通通捆著,誰同你們辦?」

  青年軍官回過頭來,第一次厲聲罵他:「你這個跛子老虎!」

  「什麼!什麼!」

  文質彬彬的紳士們嚇得發抖,他們的長處是寫呈文,刮地皮,喝人血,怎麼能同刺刀辯論呢。他們的臉色早已變成青黑色了,眼睛象泥人一樣瞪著,大有「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的感慨。

  後面的隊伍陸續來了,紳士們見到和先來隊伍的服裝、旗幟都不同,他們頭上戴的是八角帽,帽上不是青天白日,而是紅色五星。又看到一個不背槍只背根上面是布套木杆的兵,他把布套脫下,打開旗子,向空中舉起,一而正方形的紅旗在微風中飄動,亮出鐮刀斧頭和中國工農紅軍的番號,紳士們看傻了。

  佇列中立即發出一陣歡呼聲。來的隊伍裡,有人朝著那個青年軍官叫道:「馮參謀,馮參謀!」

  馮參謀根本沒有聽著,他還在指手劃腳,處理沒完的事呢。

  那群被綁和受到監視的紳士們,以及象木樁釘在地下一樣還在立正的靖衛團,這時候才如大夢初醒——他們在被綁時,以為是由於辦公不力,獲罪于「有理說不清」的丘八,最多也不過是一年半載的監獄,或者把撈進的冤枉錢吐點出來罷了——在出了一身熱汗之後,又一陣冷汗,都絕望地歎氣:「天呀!天呀!」

  【第九章】

  紅軍順利地渡過修水,在山地走了三、四天,到了一個縱橫五六裡的大田壩,田壩中有個大村鎮,鎮中有好些高大的房屋,其中有個特別高的,頂上聳著十字架。

  按照老規矩,北進的羅霄縱隊,不僅要執行打仗的任務,還要發動群眾、組織群眾、武裝群眾,開展土地革命。每天宿營後要調查土豪。這項工作由各宣傳隊兼任。陳廉率領的宣傳隊,對這項工作既熟悉又努力,每次都出色完成任務。這天,他們僅用一個多小時就把情況瞭解清楚了。爾後,陳廉帶了一個宣傳員到政治部民運科。這時民運科已經來了很多人,他們有的是宣傳隊員,有的是供給員,管理員。民運科長看到人到齊了,就以兼任沒收委員會主任的名義開會。並叫第一組作調查報告。

  陳廉把日記本子拿出來,大聲說:「先說教堂,牧師是義大利人,名叫貝爾克。人們叫他貝爾克牧師。他到這裡有十年了,來此之前,這裡雖然建立教堂二三十年了,但信教的人不多。他來之後,常常接近人,講他那套道理。看到讀書人,就送一本福音書——不管你看不看。他為了教人信教,除了講他那套耶穌救世主外,還吹捧蔣介石宋美齡,說他們是了不起的人,他們都信耶穌,大家為什麼不信耶穌?他還能講不少中國話,又辦了一個福音學校,不收學費,這樣好些窮苦的人就送孩子去上學,接受他那套宣傳。最近六七年,放了好多高利貸,但自己不出面,都經過教友,可是老百姓都知道是他放的。利息起碼三分,最高到七分,他有兩匹馬,幾個奶羊,吃的穿的用的差不多都是從外面買來。我看貝爾克不是簡單的宣傳宗教,政治上是同情蔣介石,經濟上搞封建剝削的。」

  民運科長有點激動,急切地說:「這樣的牧師,過去我們調查過。也沒收過不少天主堂、福音堂,他們到中國主要是搞文化侵略,但為宣傳耶穌教義,有些人還做點好事。我聽郭司令說,在滿清科舉時期,他們在中國辦學校,不僅讀孔夫子,還要學算術理科。過去中國出版的自然科學,有不少是傳教士從國外翻譯的。那時候他們對中國科學技術的發展,不自覺地起了和他們原來目的的相反的作用。象貝爾克這樣搞封建剝削,勸人擁護蔣介石的牧師不多!真壞透了,等下討論如何處理。」

  陳廉繼續說:「貝爾克兩天前聽說我們到石霖,就騎馬往南昌去了。現在只有兩個中國教徒和三四個工人。」

  陳廉接著報告了一個大土豪,名張全光,老百姓都叫他張百萬,是縣裡第二個大財主。有水田六百五十畝,有五百五十畝出租,牛五頭、馬三匹,請了五六個長工,買了三個丫頭,放了兩萬多塊錢高利貨,他有很大勢力,不只老百姓怕他,就是縣長到任,也要拜訪他。縣的事,要他同意才能辦。他家裡平常象個衙門,經常有四五個人跑腿,對老百姓,尤其租戶債戶,有一點不如意,就抓起來,輕的關牛欄豬欄,重的打屁股,罰款,有時候還要送到縣衙門去。這一帶的老百姓,怕得要死,也恨得要死。

  前年冬天,有個晚上,不知道什麼人,在他後門上貼了一付黃紙寫的挽聯。上聯是「早死一日天有眼」,下聯是「遲留半載地無皮」,橫批是「當大事」三個宇。對子還落了款,上款是「張全光先生千古」。下款是「江右餘生敬挽」。門口外面不遠,插了一塊木靈牌,寫了他的名字。第二天上午,他看到這付對子,氣得直咬牙,馬上撕了,同時叫長工把木靈牌燒掉,長工去拔靈牌,又發現靈牌背後有張黃紙,送給他看了一下,是他的姓名和生庚八字,他罵道:「哪個王八!我沒有挖你的祖墳,你卻來埋我的生庚八字!」但又不知道是誰幹的,沒有地方出氣,就指著長工的鼻子大罵起來:「你這個短命鬼!怎麼這樣的東西也拿給我看!」

  長工說:「我沒讀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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