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嫁妝一牛車 | 上頁 下頁


  當晚姓簡的借了輛牛車便星夜趕搬到村上去,莫敢話別阿好,連瞅她一眼的膽量也給萬發一聲聲「幹」掉了。

  村婦村夫們又有話啦。道什麼萬發向姓簡的討索銀錢使用,給姓簡的回拒了,就把姓簡的爛打出去。有人帶著有目的的善意去看萬發,想挖點新聞來。都給萬發裝著聾耳得至極地打發走了。

  日子又乞縮起來啦!番薯園地給他人向村公所租下準備種瓊麻。未長熟的地瓜全給翻出土來,萬發僅只拿了壹百元的賠償。也真不識趣地,老五在這時候患起嚴重的腹瀉的症候;拴緊在腰際的錢袋內準備頂牛車的錢便傾袋一空了,在須臾之間,錢給大夫的當時,萬發突然淚眼起,不知究為著什麼?心疼著錢?抑或是歎悲他自家的命運?

  終於以前的牛車主又找他拖車去。一周不滿就有那事故發生了。他拖的牛車。因為牛的發野性,撞碎了一個三歲的男孩的小頭。牛是怎麼撒野起來的?他概不知識。但他仍複判了很有一段時間的獄刑。牛車主雖然不用倍命,但也賠錢得連叫著「天——天——天!」

  在獄中每惦記著阿好和老五的日子如何打發,到很晚夕他還沒有入眠。不詳知為什麼有一次突然反悔起自己攻訐驅攆姓簡那樁事,以後他總要花一點時間指責自己在這事件上的大魯粗了一點的表現。有時又想像著簡的趁著機會又回來和阿好一寮同居。聽獄友說起做妻的可以休掉丈夫的,如若丈夫犯了監。男女平等得很真正的。也許阿好和簡的早聯合一氣將他離緣掉了!這該怎辦?照獄友提供的,應該可以向他們索要些錢的。妻讓手出去,應該是要點錢。當初娶她,也花不少聘禮。要點錢,不為過分的。可笑!養不起老婆,還怕丟了老婆,哼!

  阿好愈來愈少去探他的這事實,使他堅信著阿好和姓簡又凹在一起。有一次阿好來了,他問起她生活狀況。起始阿好用別的話支去。最後經不起他堅執地追問,她才俯下首:

  簡的回來了。」她抬上臉,眼望到很遠的角落去。「多虧了簡的照應著一家。」

  萬發沒有說什麼.實在是無話以對,只記得阿好講這話,臉很酡紅的。有人照應著家,應該是好的。

  出獄那日阿好和老五來接。老五還穿上新衣。到家來他也見不到姓簡的。晚上姓簡的回來,帶著兩瓶啤酒要給他壓驚。姓簡向他說著話,咿咿哦哦.實在聽不分明。

  阿好插身過來。「簡先生給你頂了一台牛車。明天起你可以賺實在的啦!」

  「頂給我。」萬發有些錯愣了,一生盼望著擁有的牛車竟在眼前實現!興高了很有一會,就很生氣起自己來——可卑的啊!真正可卑的阿!竟是用妻換來的!

  不過他還是接下了牛車,盛情難卻地。

  幾乎是一定地,每禮拜姓簡的都給他一瓶啤酒著他晚間到料理店去享用一頓。頗能知趣地,他總盤桓到很夜才家來。有時回得太早了些,在門外張探,挨延到姓簡的行事完畢,出來到門口鋪席的地方和睡熟了的老五一同歇臥,萬發才進家去,臉上漠冷,似乎沒有看到姓簡的,也沒有嗅聞到那濃烈得非常的腋臭一般。

  總是七天裡送一次酒,從不多一回,姓簡的保健知識也相當有一些的哩;

  村裡有一句話流行著:「在室女(處女)一盒餅,二嫁的老娘一牛車!」流行了很廣很久的一句話。

  ……

  打桌圍的那起爭著起來付鈔。他們離去的時候,那個頭比鼓飽了氣的胸還大的,朝萬發的方向唾了一口痰,差點啐在他臉上。

  萬發咕嚕咕嚕喝盡了酒,估量時間尚早,就拍著桌。「頭家,來一碗當歸鴨!」

  不知悉為什麼剛才打桌圍的那些人又繞到料理店門口,幾雙眼睛朝他瞪望,有說有笑,仿佛在講他的臀倒長在他的頭上。

  一九六七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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