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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第九十回 設陷阱疑雲障雨 泄命案遠走高飛

  可笑儀芙還涎著臉等她的回答,漢英想馬上拒絕了他,他一定要心中不樂,日後進行,未免為難。但也答應不得,閨女婚姻,怎可輕口許人。雖然行詐之時,無妨權宜答應。不過漢英的心思,甚為別致,以為調戲雖可由他,口上便宜,我自己決不送給他討的。所以她定一定神,正色對儀芙說:「你講什麼話?我倒不懂了。你不是說要結識中山等一班人,幹他一番大事業嗎?這方不愧英雄志氣,怎的一時又變了兒女心腸,令人不解?」

  儀芙聽了,覺她講的話,大有古俠女大義規夫子意,一時心中又非常欽佩,倒也並不因漢英沒一口答應他,有甚不樂之心,自以為書中的俠女,往往責男子以大義,但若能依她而行,日後功成名就,女的她無有不委身相從的。所以他把古書當作藍本,心中反愉快非常,口中諾諾稱是。吃完大菜出來,儀芙要送漢英回去。漢英說:「我今天同你相會,本瞞著哥哥,被他遇見,只恐反要見怪,你也不必送了,三天之後,別忘記黃浦灘草地上會我就是。」

  儀芙沒口答應。今宵回去,他可真的是心滿意足到十二分了。但漢英卻頗懊惱,想自己本是個清白女子,今朝無端受儀芙的侮辱,豈不可恥。再一想都是為同志除害的緣故。俄國女虛無黨,雖以身殉黨而不惜,自己豈無他們的志氣。況我現在還不過被他占了些空便宜,何足道哉。一念及此,精神又奮發起來。踏了一套琴,始寫信約美良,明天來家講話。那時美良已遵著漢英的命令,在西鄉賃好房屋,丟了定洋,但不知漢英預備作何用度,因此尚未安排一切。現正等候漢英的回音行事,接到信,見發信之日,還在昨夜,約的今天相晤,慌忙趕到談家,免不得先同國魂敷衍數語,然後再到漢英的音樂室中。漢英不說別話,先問他這幾天可見儀芙到你們那邊來了?美良說已多天不曾見他蹤跡。漢英笑道:「何如?這就是我輩的顏色。」

  美良只當漢英已將他們要暗算儀芙這件事說穿了,因此嚇得他不敢再來,暗想這一下子,怨仇豈不結得更大,面容頗為失色,驚道:「女士可是將我們的計畫,告訴他了不成?」

  漢英笑道:「我又不是癡的,為甚告訴他這些話,自然另有別的計較。」

  隨將自己怎樣計哄儀芙,現在他利祿薰心,要見中山謀取位置,我約他隔幾天侵晨前去,所以你們的房屋,須要趕緊借好。美良說:「已借好了。」

  漢英問:「佈置完備沒有?」

  美良說:「尚未佈置。」

  漢英便抱怨他,為何不去佈置?美良笑道:「女士並沒告訴我作何用處,教我們怎生的佈置呢?」

  漢英皺眉道:「你這人呆笨極了,佈置那有一定,你只消放些椅凳桌台,看上去像一份人家,不像是間空屋模樣,就算數了,難道還要教我畫地理圖給你不成?」

  美良被她說得面紅耳赤,很覺慚愧。漢英又道:「你那裡椅台桌凳,想必都現成的,不必再花錢去買,只須搬幾件過去,掩掩旁人耳目就夠了,但房子在什麼所在,必得帶我親走一趟。因有些地方,我也好看看熟,隔一天同他來時,就不致尋找不著了。美良點頭稱是,忽然問道:「不知女士打算將儀芙弄到之後,將他如何處置?」

  漢英道:「這事我不管,我只能擔承哄他到你們哪裡,交代你們之後,我就走了,一切生死存亡,悉由你們處置,與我無干,我也不來問信。」

  美良聽了頗喜。漢英又道:「事不宜遲,今天五點鐘,你在弄堂口守我,我要同你去看一看房子呢!」

  美良說遵命。漢英道:「這樣你走罷,別讓哥哥進來看見你我長談,又要疑心我們鬼鬼祟祟,議論什麼了。」

  美良聽漢英下逐客令,當即告辭出來,回轉機關部。胡、吳兩個,正伸長脖子等他的回音。見了他,忙問事情怎樣了?美良即將漢英那裡聽來的話,傳給他們知道。他兩個都吐出舌頭,說道:「好利害,看不出她一個年青女子,竟有這許多計較。幸虧你我從前住在她哥哥那裡的時候,沒敢妄想好處,不然還不知要被她賣到哪裡去呢!」

  美良說:「談女士有言,將那忘八蛋哄到我們手中之後,一切悉聽我等處置,她不問信。但你我還該想他一個處置的法兒呢,現在豈是講空話的時候。」

  胡、吳二人聽了,又各獻議論。楚雄說:「爽興一手槍打殺了就是,也用不著什麼旁的手續咧。」

  複漢搖頭道:「不興不興,你的話未免太殘忍了。儀芙雖然可惡,但究與我等有同學之誼,常言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等何忍就將他置諸死地,依我之見,還是弄個地方,將他幽囚起來,令他靜中悔過,痛改前非,日後末嘗不可再為我黨效力。自古失一個人才容易,得一個人才煩難呢。楚雄大笑說:「你今日之下,還講仁義道德嗎?這班做偵探的忘八蛋,猶如毒蛇猛獸,你若不取他的命,他可要了你的命,記否從前他請我們坐汽車和寄那個包裹的時候,他何嘗有一點兒同學之誼,請你這種慈悲心不必發了。」

  複漢同他爭說:「你預備打殺了他,屍首藏在哪裡?開手槍豈不怕鄰舍和過路人等聽得聲音嗎?」

  楚雄還欲有言,美良忙對他搖手說:「你兩個不必空言爭執,我想複漢幽囚這句話,是辦不到的。一來沒這個所在。二來我們也沒有工夫來監守他。俗語有所說,縛虎容易縱虎難。這回弄了他,日後放他,豈不危險。所以不幹則已,既幹一定要制他死命。談女士也曾說過,她甘冒不韙。替我們出力幹這件事,我們必須做得乾乾淨淨,不可連累著她。就是我們肯饒儀芙一死,恐談女士也不肯答應。不過楚雄說要用手槍打殺他,聲音不小,恐未免如複漢所說,被左右鄰居和過路人等聞聲起疑,這也不可不防。好在我們共有三個人,他只一個人,常言雙拳難敵四手,對打也打得他過了,不如捆住他,再設法將他處死,弄殺一個人不患沒有方法,适才複漢說屍首藏在什麼所在,倒是一個大大關節。因死人不比死貓死狗,搬來搬去容易,若丟在家裡,門角內屙失,須防天亮,所以我們現今只消討論解決這一層問題,其餘可不必爭論了。」

  現在三人中,美良算是主席,有他一言,二人也不再爭執。楚雄說:「提起藏屍之法,有何難哉,你不見戲文中的殺子報麼?整個人兒雖大,割開了就小的,把他裝在甕頭裡,埋了也可以,丟了也可以。」

  複漢連連搖頭說:「野蠻野蠻。他雖然罪大惡極,但取了他的命,也就夠了。何致將他淩遲碎割,這不是慘無人道麼?」

  楚雄又要駁他,美良忙對他以目示意,楚雄方不言語。複漢又道:「我想那邊房屋又不是長借下去的,丟定洋時候,也沒告訴真姓名,原預備這件事幹好之後,至多花一個月房租,就要退掉他,爽興拆他一個爛汙,我看那邊樓下鋪的地板,都是廣漆洋松條子,我想客堂中動不得,樓梯底下卻不妨事,不如撬開幾塊,下麵挖個深坑,鋪些石灰炭屑,當棺材般的將他葬了,上面仍將地板釘好,豈非毫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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