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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說時連躥帶爬,已到柴堆上面。運同學他的樣,也爬上去。晰子身軀笨重,一時竟爬不上去。運同見了忙伸手拖他,不意這草堆上的柴,素無合群之志,一捆捆都是獨立的,被運同一使壓力,便有兩捆柴心不甘服,和著他一同滾下地來,把晰子磕在底下,還幸虧了這兩捆柴襯托,不然運同的腦袋正跌在牆腳上,准得皮破血流呢。運同疾忙爬起,晰子被他磕得胸背俱痛,啊喲連聲。光裕在柴堆上十分著急道:「快來呢,你們聽外間不是開門了嗎!」

  晰子等果然也聽得開門聲響,手忙腳亂,更爬不上,索興連運同也不得上去了。光裕無奈,一躍下來,掇板凳給他二人搭腳先爬上去,然後端開板凳,將落地的兩束柴拾起拋上柴堆,自己也爬到上面。晰子、運同二人,已鑽在柴堆中間。這稻柴原由糞船上載來,更兼是新買的,米田共香味尚濃,他們今朝可稱得飽嘗異味。因為顧全性命起見,恐偵探進來搜查,蹲在裡面,忍著臭不敢轉動。隔了好一會,始聞腳步聲音,向廚房而來。他三人都心頭鹿撞,屏聲息氣。晰子更默念阿彌陀佛,菩薩救我。別人不打緊,我辛辛苦苦弄了女婿這幾萬兩銀子,沒舒舒服服的用他一用,雖死亦不情願。然而他始終不肯許願,因恐許了願,若當真不死,便不免花錢還願。自己沒享用,反讓菩薩先享用了,故他還不肯給菩薩占了他的便宜。此時忽聽得浩然帶著笑,在柴堆外面和人講話道:「你可要看戲法嗎?我可以教這柴堆內變出三個人來。」

  晰子等都各一怔,又聞一人答道:「浩然,你莫講瘋話罷,柴堆內怎會變出人來。」

  晰子等聽出是他會友楊九如的聲音,心知不是外人,才從柴堆中鑽出頭來,倒把九如嚇了一跳。晰子等爬下柴堆,渾身都是柴屑,雙手一陣撲,雖將衣服上的撲去,但眉毛頭髮等處,猶粒粒屑屑,餘存不少。九如詫異道:「會長先生緣何在此?你不是做了民軍中的參謀總長了嗎?」

  晰子歎道:「你休打哈哈罷,我們也是被勢所逼,不得已而出此,誰願意做什麼參謀長來。」

  九如笑道:「不是我楊九如誇大口的話,才學雖然你比我好,眼光卻是我比你遠。我一看就知道這班革命軍是不中用的東西,所以請我也不高興去。」

  運同道:「原來他們也請過你了。」

  九如分辯道:「不是這般講,我是譬喻的話。設如他們請我,我也不去,不請我自然更不去了。目前革命軍被官兵打敗,一班商界中人,花錢買了牛羊豬鴨,送往製造局去犒賞北軍。我一想這順風馬屁,落得拍他一拍,我就挽人在名單上添上我的名字,送了進去。局中那位鎮守使,十分客氣,謝帖喜獎我們深明大義,請我明天進局吃酒。你想這件事好不體面。常言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就是不識時務的吃虧,將來我為座上客,君為階下囚,方知言之不誣也。」

  說時洋洋得意。晰子聽得萬分難受,垂著頭只顧歎氣。倒是運同在九如這片話上聽出一個意思來說:「九如你聽說那班犒賞北軍的都是商界中人嗎?」

  九如點頭道:「是的。」

  運同道:「大約學界中人還不曾有人發起犒賞罷?」

  九如道:「果然沒有。」

  運同聽了,心中大喜,對晰子使了個眼色道:「我們走罷,別站在此地教老陳耽憂了。」

  晰子不知他葫蘆中又賣什麼藥,辭了浩然等出來,問運同什麼事這般要緊走。運同笑道:「适才你沒聽得九如說的,商界中人犒賞北軍那句話嗎?學界中還未有人發起,幸得我們那舊學維持會的名目,至今還沒取消,你是會長,便可借用名義,何不把這舊學維持會出面,代表學界全體,由你我二人領銜,備一分犒賞送到製造局去,那邊的鎮守使,現在正要同本地各界聯絡感情,送去決無不受,只消他們收了之後,便是我等傾心政府的鐵證,別人萬不能再說我們有附亂嫌疑了。」

  晰子拍手稱妙。當下二人如法泡制,由晰子花錢,運同任奔走之勞,辦了幾頭牛羊,用他二人的名片,算是學界正副代表,送往製造局,果然領得鎮守使的謝帖回來,不過沒請他們吃酒。但他二人得了謝帖,宛如有了護身符一般,放心大膽。運同先搬回家去居住,晰子也搬到他從前借住的屋子裡住了,一面雇工重蓋住宅,算算自己這趟,連同房屋上損失,倒也不少。平時他失了一文錢,必須弄兩文錢補償,今番無處抵償,只可自認晦氣而已。有班知道他前事的人,見他們重回城內,暗佩他很有膽量,但也沒人去告發他。光裕因自己虛心,躲在家中不敢出頭。運同做了幾天軍需長,官癮已深,知道時下惟有做官的容易賺錢。從前入了國民黨,便有做議員總長的希望。現在國民黨一敗塗地,勢力都在北洋派手中,若要做官,惟有走他們的腳路。不過我與這班人素不相識,腳路怎走得上。

  想了幾天,忽然被他想出一條終南捷徑來。暗想二次革命失敗後,北軍在上海設了許多秘密偵探機關部,專門捕捉黨人。我從前在司令部辦事的時候,黨人面貌熟識的很多,何不投往那邊,充一個眼線。黨人捉得愈多,我的功勞也愈大,將來或能升為偵探長,做官就容易了。主意既定,遂托人介紹到一個駐滬偵探部。那偵探主任姓吳名星幹,自設立機關部以來,還未捉得黨人,心中十分納悶。此時見人前來投效,知道一定有秘密報告,若能捉得黨人,自己功勞不小,因即摒退從人,請他進見。運同見星乾麵瘦無肉,眼眶深陷,鼻如鷹爪,知他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自己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向他作了一個大揖,星幹答禮不迭,請他坐下,低聲說:「老兄可是和那班革命黨很熟識的嗎?」

  運同點頭答是。星幹道:「不知老兄怎樣與他們相識?莫非老兄從前也入過黨嗎?」

  運同搖頭道:「我何嘗入黨,我素來忠心政府,那天官兵得勝,我和敝友汪晰子曾買牛羊犒軍,現有鎮守使謝帖為證。」

  說時在身畔摸出那張謝帖,星幹見了,肅然起敬說:「小弟不知衛老兄有此熱心,多多得罪。但不知老兄從何處與這班人相識?」

  運同道:「我因有個朋友,曾在革命軍司令部辦事,我去探望朋友,常和這班人相見,所以他們的面貌,我都很熟。將來路上遇見時,便可指點你們捉拿了。」

  星幹道:「現在你能抄出幾個人住的地方,給我們開開功勞簿麼?」

  運同搖頭道:「那卻不能。因我只認識他們面貌,並不知道他們住在那裡呢。」

  星幹聽了,頗為失望道:「你所說那個朋友,不知叫甚名字?」

  運同暗想他們既為稽查,必很精細,我須得揀個有查考的人才行,一想光裕住在城內,他也曾在司令部當過秘書,就說是他,料無妨礙,便道:「我這朋友名喚陳光裕,曾為民軍秘書。現住城內。」

  星幹大喜道:「這秘書不是重要職司麼?那陳光裕一定也是革命黨了。不知他住在城內什麼地方?」

  運同聞言,吃了一驚,暗說不好,聽他口音,大約想把光裕開簿面了,我無心一句話,害了光裕,豈不罪過,便道:「陳光裕並非革命黨,他所住的地方,我也不十分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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