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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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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太糊塗人何夢夢 真狡猾想入非非 這夜恰值文錦在外間打了一夜撲克,也不曾回家,故而梳頭娘姨並沒到趙公館中喚姨太太回去。伯宣和姨太太二人,一覺醒來,已是東方發白。姨太太不知文錦不在家內,心中頗覺恐慌,匆匆急欲歸去,伯宣止住他道:「你這時候萬去不得,因文錦此時諒已安睡,你待明兒回去,還可推託在小姊妹家叉夜麻雀,倘若就回家叩門,驚醒了他,他見天還未明,你又是這般惺忪模樣,豈不惹他生疑,反為不美。」 姨太太道:「我自那年和你出事之後,老爺已不許我在外邊宿。明天回家,只恐挨他一頓臭駡,如何是好?」 伯宣道:「我看你寧使少停回去挨駡,不可此刻回去,惹他疑心。挨駡不過一時之事,過後就無形跡。若被他疑心起了頭,將來卻是一樁大大的後患呢。」 魏姨太太聽他言之有理,也無他說,只道:「我為你挨了老爺的罵,你待怎樣報我?」 伯宣笑道:「你愛怎樣便怎樣,倘若老二此後永不回來,我就把她所有的東西,一齊送你便了。」 姨太太素知媚月閣衣飾很多,聽伯宣答應送她,不覺喜出望外,眼前仿佛都是滴溜溜滾盤的精圓珠子,亮晶晶放光的金剛鑽,新鮮奇巧的首飾,花花綠綠的衣衫,那裡還有文錦在她心上,頓時放大了膽,與伯宣二人,雙雙解衣入幃,重複安睡。他二人都因夜深失眠,故而一上床都沉沉睡去。及至鴛鴦夢醒,已是紅日滿窗,伯宣在枕畔摸得金表一看,見長短針並指在十一點鐘上,不覺脫口說了聲:「啊喲!」 姨太太忙問何事?伯宣道:「今天我銀行中有兩筆匯款到期,須得我親自蓋印支付。我平日本定十點鐘辦公,此時已十點五十五分,想必這班人等得我慌了,萬萬再遲不得。你盡可再睡一會,梳洗定當了回去。文錦面前,必須認定在小姊妹家叉夜麻雀,切不可露一些口風。今天晚上得空兒,你再來一趟,我先走了。」 一邊說,一邊披衣起身。姨太太並不攔阻,看伯宣性急慌忙的出門去後,自己耽心著家中文錦查問,不敢再睡,也就穿衣起來,叫了兩聲娘姨,沒人答應。暗說趙家這班下人,也未免太不成模樣了。豈有主人睡在房中,他們不在外間伺候之理。只得親自把梳粧檯上一隻熱水壺的軟木塞揭開,茶還未涼,便倒一杯喝了,放下茶杯,猛見妝臺上還有一隻小小洋金手鐲表,乃是昨天媚月閣與賈少奶一同上樓時除下來沒有帶去的,魏姨太太一見之下,忽又想起伯宣昨夜答應將媚月閣的首飾送她那句話來,暗想媚老二的首飾,不知究有多少,想必都在抽屜之內,現在房中別無外人,不如找他出來點一點件數,看將來伯宣交給我可有甚麼短少。心中想著,便打算末梳粧檯抽屜。不意三隻抽屜,倒有兩只是鎖著的。只有正中一隻,沒有上鎖。 魏姨太太好不心焦,暗罵媚月閣既要走路,緣何又把鑰匙帶去。此時只好拉開正中那只抽屜,有尋沒尋的瞧著,見內中無非是些香煙、粉紙、紮頭線、眉毛刷、別針、套鈕諸般零碎雜物,並無一樣值錢的。尋到最裡邊,找出一隻福建漆匣,約有五寸見方,拿上手很覺沉重。姨太太慌忙揭開匣蓋觀看,不由的心花怒放,只見匣中雖無珍寶,卻都是些金飾,有三副金鐲,還有金別針、金耳環、金戒指不計其數,都是媚月閣當時一班嫖客送她的。另有各國金錢很多,也是媚月閣陸續積下來的玩具,講到魏姨太太,眼孔本也不小,但婦女性情,首飾物件,從沒一個肯嫌多的。 魏姨太太見了這些東西,不覺眼熱起來。暗想媚月閣若不回來,這一匣金飾固然是我的了。但她出去,也不過為爭一口氣。如若中途變計,願意回來,伯宣雖然說得斬釘截鐵,但男人心腸都是活的,難免仍舊留她,那時我仍分毫不能到手,何不趁他這裡無人之際,先把這匣金飾取了,橫豎伯宣已答應送我,拿了他也算不得偷。心中想著,隨手把抽屜推上,拿起木匣,也不叫人泡水洗面,放輕腳步走下樓來,側耳聽得趙家一班下人,都在後門口買東西,自己索性不驚動他們,悄悄開了前門,人不知鬼不覺的回到自己家內。梳頭娘姨正在樓下,見她手捧著一隻小小木匣回來,忙問這是什麼東西?姨太太道:「你休管他。老爺起身沒有?」 梳頭姨娘道:「老爺昨天出去之後,至今還沒回來,不然我們早來知會你了。」 姨太太聽說文錦一夜未回,心中頗為不悅,罵道:「該死的東西,索性整夜的不回家了。」 說到這裡,猛覺得自己也一夜沒有回家,忙縮住了口,隨命梳頭娘姨快叫人打水給我洗面,自己三腳並作兩步,奔到樓上,把首飾匣向床上一丟。喘息了一陣,心中兀是突突的亂跳,只得自己譬解說,這東西原是伯宣送我的,又不是我偷的,有何妨礙。一面將匣蓋重複揭開,逐件取出,細細觀看。看到一半,娘姨已把臉水送上來,站在房門口,高叫姨太太洗臉。魏姨太太深恐匣子裡東西,被她看見,即忙藏起,開了小鐵箱,連木匣一併鎖在裡頭,才出來洗臉漱口,一切完畢,坐下來預備梳頭。正當這個時候,文錦回來。他自知一夜未歸,不免受姨太太的申訴,故而一進門就裝出一副笑臉,對著姨太太呵呵一陣憨笑道:「好運氣,好運氣,昨兒打了一夜撲克,贏了三百多塊錢,真是你的好運氣。這是留給你的三十塊紅錢,你拿去罷。」 說著把三十塊錢鈔票向姨太太懷中一塞,姨太太拿起來丟在地下,隨把臉一沉道:「你當我什麼人,動不動把錢來哄我。昨天你一夜不回來,究竟宿在那裡?休得把打撲克來搪塞我。」 文錦叫屈道:「我委實是和琢渠、雲生等一班人在某處打撲克,至今還未散局。我因恐你記掛,故同琢渠先回,你若不信,可以叫琢渠來問的。」 姨太太搖頭道:「難道你們不會預先串通的。」 文錦道:「那麼你梳好了頭,我和你同到那邊賭場上去對質何如?」 姨太太道:「誰有工夫同你對質,你若是真贏了三百多塊錢,此刻拿出來一齊交給我。」 其實文錦昨日帶出去的三百多元賭本,一夜之間,早已輸盡。連今天這三十塊假紅錢,也是向琢渠借的。聽姨太太這般一說,不覺被她難住,呆了半晌,才說:「贏雖贏的,不過已被琢渠連本借去了,少停一準要來給你。」 說時又彎腰把地上的鈔票拾起來道:「這個你先拿了罷。」 姨太太雖然不接,也不推拒。文錦乘間塞入她衣袋之內,又賠笑說:「昨夜你大約等了不少時候罷。」 姨太太佯怒不答。文錦不敢多言,小小翼翼的看她梳好頭,又陪她同吃了中膳。自己因為夜間賭錢,未得安睡,就在沙發上橫著了。姨太太恐他睡在家中,自己不能到伯宣處去,急急將他推醒,催他快去把琢渠借去的三百塊錢要回來。文錦說:「停一回罷,此刻只怕他的手頭不便呢。」 姨太太不依,文錦無奈,只得穿了長衣,臨走時又對姨太太說:「如若琢渠此時沒有錢,我只可遲一刻兒回來了。」 姨太太道:「限你今夜兩點鐘以前給我回音。」 文錦聽有這般寬的限期,心中好生歡喜,答應一聲,大踏步走了。姨太太看他去後,自己又塗脂抹粉,打扮多時,才叫人開後門出來。一出門就見對面賈家的包車,停在門口,賈少奶剛要上車,見了魏姨太太高聲說:「咦,你這時候哪裡去呢?」 姨太太不敢告訴她到伯宣家裡去,只說:「我因樓上納悶,故在門口站一會兒,並不出去,你呢?」 賈少奶道:「我到曹公館去。」 姨太太道:「你見了老八,替我候候她罷。」 賈少奶點頭道:「理會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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