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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推波助浪激走嬌娘 殢雨尤雲潛來蕩婦 賈少奶雖然蓄意報仇,卻還不敢就將媚月閣和天敏這件事宣佈。因媚月閣的事,若被伯宣知道,固然不得了。但事情鬧破之後,難保不牽連自己。講到自己的丈夫琢渠,平日本在他掌握之中,就使知道,也沒甚關礙,不過現在卻不能講這句話,因琢渠往日懼她,皆因自己沒能為,靠著她結交幾個富家內眷,自己得以夤緣和他們男子相識,賭博場中,得些利益,以供家用。現在他隨振武進京,論不定已謀得差使,將來自己反要靠他光輝,決不能再不把他放在眼內。倘若這件事他知道,或者竟認起真來,豈非害人自害了麼!因此自己雖然存著這個念頭,只能在腹中盤來旋去,從沒鑽出她肚皮之外。此時琢渠回來,偏偏爭不起這一口氣,未能謀得差使,賈少奶一半懊惱,一半觸動自己心事,想丈夫雖未得著差使,但媚月閣之仇,卻可趁此報復。 這夜將琢渠罵走之後,她自己一個人,對著煙燈,打點害人之策。暗想媚月閣為人,雖然可惡,但我和她究系朋友,場面上從未翻臉,若無端將她隱事告訴伯宣,將來被別的朋友知道了,豈不當我翻覆小人,沒人理我。故而這件事務,必要另外串一個人出來,給他點破,要找這一個人,卻極不容易。朋友之中,決無人肯做此冤家。下人一方面,又恐在伯宣面前說不進話。若是趙家自己的下人,料想他們各為其主,一定幫自家姨奶奶的,我若輕易托了他們,他們設或不去告訴伯宣,反去通知媚月閣,害人沒有害成,顛倒招了冤家,豈非更為不美。想來想去,竟被她想出一個人來,暗說有了,那魏文錦的姨太太,和媚月閣不是個情敵嗎?我若將媚月閣這件事告訴了她,也不必教她告訴伯宣,料她一定要到伯宣跟前去搬弄是非的,鬧出事來,罪名都在她一個人身上,與我毫不相干。借刀殺人,再巧沒有。主意既定,心中非常快樂。一歡喜又多吃了二十幾個煙泡,直到東方發白,才上床陪琢渠安睡。琢渠睡不多時,就起來坐在客堂裡等候北京來電。候到傍晚,電報還不肯來。他少奶奶已起身打扮定當,走下樓來,像要出門光景。琢渠問她那裡去?賈少奶說到對門魏公館去。琢渠皺眉道:「要出去怎不早些起來?此時你出去,我也要出去了。少停北京若有電報打來,教誰接呢?」 賈少奶鼻子管裡哼了一聲,也不答話,輕移蓮步,出了大門,徑到魏公館。魏姨太太正在樓下,指揮丫頭抱著一隻貓兒捉跳蚤。賈少奶一見,遠遠的站著道:「阿喲喲,你們怎不怕貓身上的跳蚤,跳在自己身上,少停發起癢來,就夠你們受用了。」 魏姨太太笑道:「呸,你還要說笑話呢,你若怕跳蚤鑽進去,就請你上樓坐罷。」 說著兩個人一同走到樓上。魏姨太太笑向賈少奶道:「昨天你家少爺回來了,夜間大約可以不愁寂寞咧。」 賈少奶道:「我夜夜有煙燈相伴,永遠不愁寂寞。少爺回來不回來,都不在我心上。不像你家老爺,夜夜陪著你,還嚷寂寞,恨不得日日夜夜,有一個老爺放在旁邊,你才覺得快意呢!」 魏姨太太笑道:「放你的臭屁,嚼你的坑蛆。老實告訴你,我家老爺因為身子太肥胖了,兩個人睡著不適意,早已分床多時了,你不信可以問樓下的丫頭使女們,誰要他相伴呢。」 賈少奶笑道:「阿喲阿喲,黃熟梅子,還要賣什麼青。丫頭女使,怎能管到你們床上的事呢。」 兩人調笑多時,賈少奶才問魏姨太太:「這幾天到趙公館去?」 魏姨太太聽到趙公館三字,平添了一肚子悶氣,冷笑一聲道:「我還到他家去則甚?」 賈少奶假作癡呆道:「咦,一個月以前,你不是天天到趙公館中陪他家姨奶奶去的嗎?」 魏姨太太嘔了一口氣道:「別說咧,說來教人著惱。當時我到他家去,你也知道,並不是我們自己挨上去的,卻是他家再三著人來請,聽說也帶請著你。你因四少爺將次動身,沒空兒前去。我在家原沒甚事情,不可卻,故去陪她幾天,原是小姊妹彼此要好常有的事。不意媚月閣這人,不知好歹,我去了幾天,不知如何,她忽然厭我起來。我到她家去,她自己避開了,丟我一個人陰乾大吉,怎不教人生氣!因此我一發狠,至今沒踏進他家的門。你那幾天可曾去過?」 賈少奶道:「我也許久沒有去了。媚月閣的脾氣,十分古怪,很難捉摸。她和你好的時候,連心肝五臟都肯挖出來送給你。若和你有了意見,她就把你任意糟踏。而且疑心病最重,誰若同她家老爺講了幾句閒話,她便要疑心別人同他家老爺有了甚麼咧。」 魏姨太太聽到這裡,不由的面上紅將起來。賈少奶只當沒有看見,接著說:「其實都是她自己品行不端之故。仿佛普天下女人個個都和她自己一般,沒一個是規矩的,無怪乎我們一班朋友,見了她都要搖頭了。」 魏姨太太驚道:「原來她自己也是不規矩的麼?」 賈少奶笑道:「這個何消說得,你難道沒聽見外間的閒話嗎?」 魏姨太太忙問什麼話?賈少奶道:「你若不知道,我也不必說了。」 魏姨太太苦苦追問,賈少奶笑而不言。魏姨太太急了,央求道:「好奶奶,我們都是要好姊妹,說說何妨。況且外面既已有人講過,你就告訴了我,也沒甚干係。況我口頭向來謹慎,無論什麼事,只消自己知道了,決不去告訴別人,你放心大膽的說便了。」 賈少奶笑著搖頭道:「我信你不得,這樁事關係太大,倘給趙老爺知道了,媚月閣還有命麼?所以一定要你先立一個誓,然後我再告訴你。」 魏姨太太嗔道:「你這樣的刻板,未免太不講姊妹交情了。」 賈少奶見她認真,忙說不立誓也罷,但你不得告訴別人才好。魏姨太太道:「那個自然。」 賈少奶四顧無人,才低聲道:「你可知媚老二現在和唱新戲的裘天敏姘上了麼?」 魏姨太太驚道:「當真嗎?」 賈少奶道:「誰來哄你!而且他們小房子的地方,也有人知道了,離此不甚遠,便在馬立師德福裡,門口有一盞電燈,白殼罩上寫著王公館三個紅字的便是。聽說裡面裝飾很為華麗,還裝著德律風,一切開銷都是媚月閣自己出的。她和天敏二人,沒一天飯後不在那裡相會。到晚上天敏去唱戲了,才回來陪自己男人睡覺。一個人日夜不脫空,簡直比我們守著一個丈夫的忙得多呢。」 魏姨太太聽了,默然不語。賈少奶又千叮萬囑,教她切不可告訴伯宣,此中大有出入。魏姨太太點頭答應,賈少奶又岔入別話,和魏姨太太閒談多時,才回家去。詢知琢渠出外碰和去了,忙教王媽喚德發來家,把自己的害人計畫向他說了。德發頗不以為然道:「我們只消自己顧周全了,何必管別人的閒事。況且媚月閣與天敏相識,也是你我二人做的介紹,倘然鬧破了,我們自己也脫不了干係。就使害了媚月閣,於我們一方面,並無利益。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幹他則甚!」 賈少奶怒道:「你知道什麼,我自有我的道理,不幹你事,以後也不許你插嘴。」 德發不敢多說,小心翼翼的,陪賈少奶吃了晚飯,深恐琢渠回來碰見,略坐一會,急急溜出後門去了。賈少奶一個人橫著吸煙,想想自己的主意,實比諸葛亮還勝,不知當時怎樣想出來的,可惜自己不是男子,若是男子,憑著這般心機,怕不能由大人老爺做到皇帝總統嗎。心中想著,得意無比。約摸十二點鐘光景,琢渠回來。一進門就問北京可有電報?賈少奶不答。琢渠只得喚王媽詢問,王媽回說沒有電報。琢渠好不懊喪,自言自語道:「為何此時還沒電報,這倒奇了!莫非振武把我的事忘了麼?他在上海的時候,我們夫婦兩個,待他也算得鞠躬盡瘁的了,他若忘了我們,未免太對不起人咧。」 說著,又向賈少奶道:「你道如何?他忘了我猶可,若忘了你,那就大大的不該了。」 賈少奶仍不做聲。琢渠自覺沒趣,一彎腰撲在他少奶奶身上,涎著臉道:「喂喂,我告訴你一句話,适才我同雲生、文錦等一班人打撲克,我起手很為不利,把碰和贏來的一百多塊錢,和自己帶出去的幾十塊本錢,一齊輸完,還拖了一身債,後來被我拿到一副同花順子,文錦拿的是富而好司,雲生三隻愛司,還有別人都是大牌,我第一個下注二十塊,他們都當我吃白辣夫,拚命和我來司,後來雲生等一班人都丟了,文錦定要看,我這一副上,連和錢共得三百多塊,就此被我得了風頭,打完撲克,一算已贏了五百多塊錢。這一趟北京去的盤川使費,都是別人替我惠的鈔,真是好運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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