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歇浦潮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鳴乾聽說,恍然大悟,禁不住呵呵大笑,隨向如海附耳說道:「東翁要這許多空土箱莫非如此如此嗎?」

  如海聞言,笑著罵鳴乾道:「你這精靈鬼,果然又被你猜著了。我因自己素來不做這種生意,倘去收買土箱,不免被人疑訝。你作場內既然用此材料,只須說有大批定貨,缺乏材料,就可盡多收買,決不致有人生疑。收得之後,趁夜送到我棧房內,如法泡制。橫豎我又不是拿他賣錢的,只須暫時將他做個抵押品。待股票脫手之後,仍可贖回來,消滅無跡。除卻你我和幾個動手的以外,別無旁人知道,豈不是一樁極妥善的事嗎!」

  鳴乾連稱佩服。又道:「一百隻大土木箱,一時雖不容易收集,好在我自己店內,現有十餘隻,同業中諒也必有存著的,只消多出些錢,數日之內,定可收足。」

  如海道:「事不宜遲,愈速愈妙。最好今天就有,價錢不計,買後連同車錢,一併付我的帳上便了。」

  鳴乾見他不惜重資,心中暗暗歡喜。估量這個差使辦下來,又可賺他幾百塊錢。當下辭了如海,急急進城幹事去了。當夜鳴乾果然弄了許多土箱,鬼鬼祟祟的送進棧房。如海親自督同幾個心腹棧司,連夜製造,不消三夜工夫,早已佈置定當。這天正是官銀行借款到期之日,伯宣一到辦公處,馬上打電話給如海,教他今天兩點鐘前,務必將這筆借款料理清楚。如海接了電話,即忙親自往官銀行拜會伯宣。見面之後,如海先進了許多抱歉的話,然後說所欠的二萬兩銀子,本當早日歸還,只因我所買的那批藥料,暫時不能出售,故無款可歸。尊處如不能展期,只可將貨物暫做押款,劃還舊欠。伯宣聽了,沉吟有頃道:「你買的什麼藥料?擱起這許多銀子。」

  如海微微一笑,向伯宣附耳說了幾句,伯宣駭然道:「一百箱大土麼?目下土價,不是漲起三千多兩銀子嗎?一百箱豈不要三十余萬,你為何不快快脫手,這筆利錢吃在身上,也著實不輕呢。」

  如海笑道:「脫手麼,談何容易。我不等他漲到四千以外,決不脫手。老實說,我們不做生意則已,既做生意,擔著這大風火,非賺他十萬八萬不可。」

  伯宣搖頭道:「你這人真是癡子,你捺著這許多土待怎樣呢?」

  如海道:「我既告訴你,你別替我在外間胡說呢,這件事不能不秘密些。因這班土商,都不是好東西,若知外行人手中捺著現貨,我們一定不肯抬價,那時我的機會就被你耽誤了。不然你催我還錢,我只消拿十箱八箱土出去賣賣,已足夠二萬銀子,又何必等到今日之下,還是空口說白話呢。」

  伯宣笑道:「我又沒發癡,何必洩漏你的秘密。」

  如海道:「這個自然。不過我自己還有些兒擔憂,這票貨物都堆在我自己棧房內。但這種東西,不論外行內行,都可一望而知。兼之我棧中進出的人頭最雜,難免被人傳說開去,故我還打算換一個地方堆藏。你這裡不是有寄堆客貨的棧房麼?不知可堆得下這一百箱東西?」

  伯宣笑道:「那怕一千箱一萬箱,都堆得下,只銷你照付棧租罷了。」

  如海道:「棧租小事,不過棧單須做十張,以便隨時提貨。還有棧單上的名字,只須寫海記二字,不必填我的名字,免得被人知道是我的貨。」

  伯宣道:「這些都可使得。」

  如海道:「如今又該講正文了。我想此貨堆存棧房內之後,就將十箱的棧單,在你這裡做二萬銀子押款,劃補前欠如何?」

  伯宣點頭許可。如海大喜道:「如此我即刻教人將一百箱大土送到你棧房裡,以便飯前打出棧單。」

  伯宣道:「那個慢些不妨。」

  如海笑道:「這是你自己打電話教我兩點鐘前務必料理清楚的,我決不失約。」

  伯宣大笑。如海回到藥房,命鳴乾馬上雇車發貨。鳴乾早有準備,立時叫了幾部榻車,將棧房中一百箱大土,抬出裝上,親自押解,向官銀行棧房而來。如海又到銀行中邀同伯宣,知會管棧的開門收貨。伯宣見這一百箱大土,箱箱都有洋關烙印封條,一陣陣土氣觸鼻,心中並不懷疑,命管棧的小心過磅堆放,自己與如海同回辦公處小坐閒談。不多時鳴乾拿著管棧的收條進來。交給如海。如海遞與伯宣,伯宣命人拿往棧單處打了十張棧單,抽出一張,另做了二萬銀子押款憑據。如海簽了字,懷著棧單走出銀行,不由的心花怒放。當天就把這九張棧單,另往別處押了十余萬銀子,又買進了十萬橡皮股票,安心等候漲價發財。私下送了鳴乾一千聲錢,以報他出力之勞。鳴乾好生得意,如海也喜氣融融。回至家中,在榻上一橫,自己思量,幾日前還愁沒銀子還債,如今居然穩渡難關,而且有幾萬餘款橡皮股票也添買了,可稱得色色如願。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句話真說得一些不錯。想到這裡,哈哈大笑。不防薛氏在旁邊冷笑一聲道:「別喜歡罷。自己摸摸頭上看,一顆綠帽子,早給人暗暗戴上了。人家正在替你難受,你自己還要快活,虧你羞也不羞?」

  如海驚道:「這話怎講?我戴綠帽子,難道你偷著人嗎?」

  薛氏冷笑道:「嘿,我為的是不能偷人,若能偷人,這頂綠帽子也不待今日才給你戴了。你自己肚裡明白些,除我之外,就沒有給你戴綠帽子的機會了嗎?真是一隻笨牛。」

  如海呆了一呆道:「你說的是她嗎?她現在足不出戶,到哪裡去偷人?你別多疑心罷。」

  薛氏道:「但願如此的最好。俗語說的:會捉老鼠貓不叫。越是足不出戶的,越會偷漢。你沒聽得唱小書的有句老話嗎,叫做私訂終身後花園,後花園原是在家內的,何必出戶,這班千金小姐,還能私訂終身,不過所訂的不是外人,無非自家親戚而已。」

  如海默然半晌,才開口道:「這幾天我藥房中公事很忙,回來極晚,不知光裕還天天來不來?」

  薛氏笑道:「他是你至親,就天天來望望外祖母,也是他一片教心,不會有甚麼事的,你別多疑心罷。」

  如海不言,解衣自睡。次日仍出去辦事。薛氏待他走後,把松江娘姨喚進房內,吩咐他道:「從今天起,陳家少爺到這裡來,若和新奶奶講話時,你不必再站在旁邊。倘在房內,你索興替他們放下門簾,也不必竊聽他們的說話,盡避得開些。」

  松江娘姨道:「那天奶奶不是教我留心聽他們講什麼話,天天回來告訴奶奶知道的嗎?如今怎的又不要聽了?」

  薛氏道:「你莫管他,只顧依著我的話行事,我自有道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