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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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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一觀察無意撞木鐘 兩偵探有心敲竹槓 當下如海大聲喝問娘姨,這是什麼回事?奶奶究竟往哪裡去了?床上的花巧是誰做的?娘姨嚇得面如土色,半晌不能開口。如海益發生氣,催她快快實說,否則我定要告訴倪老爺重重辦你。娘姨囁嚅道:「奶奶出去時,說到一個小姊妹家去的,並沒說不回來,我因等她到十二點鐘,還不見回來,不覺睡著了,方才少爺問我時,我因睡得糊裡糊塗,信口回答,所以說錯了。講到床上的衾枕,乃是白天奶奶自己擺著頑的,我因忘卻替她收拾。不料被少爺看見,疑心到別的上去。少爺如若不信,待奶奶回來時問她自己便了。」 如海聽了,雖然不十分相信,卻也無言可說。因問奶奶可曾說過,到那一個小姊妹家去?娘姨回說這卻不知。如海默然,回到帳房中,宿了一宵。次晨早起,一問無雙仍未回院,如海不免有些著急。暗想她幾月來從未在外邊過宿,怎的昨天出去,一夜不回,莫非在外出了什麼岔子麼?她是俊人重托我照顧的,如若有了三長兩短,教我如何交代。而且俊人說不定就要來了,倘被他知道昨晚一夜未回,免不得又有一場大鬧。無雙若能早些回來,或可將他瞞過。但無雙此時還未歸院,少停俊人來撞破了,如何是好。不表如海著急,且說無雙到了德安裡,與美士閒談至晚,吃過夜飯,無雙要走,美士說:「這裡新宅,你還沒住過宿,今兒何不住一宵,明天再走,料想難得一夜不回醫院,決不致露出馬腳。」 無雙一想,今夜恰巧秀珍不來陪我,俊人夜間是決不來的,惟有如海那廝,說不定半夜三更,闖進房來。但他有幾夜不曾來了,料想沒有這種巧事,因此放膽留宿。又見美士沒帶戒指,便在自己指上褪下一隻紅寶石的戒指,給他套上。次日起來,用過早點,美士開廚取出一隻紅木鏡匣,裡面梳篦牙針發刷,一應梳頭物件俱全。無雙見了,笑道:「你這精靈鬼,虧你想得周到。」 美士笑說:「這是要緊物件,怎可遺漏。蓬著頭出去,未免旁觀不雅。」 無雙笑著,命娘姨給她打了一條髮辮,雇車回到行仁醫院,已是午牌時分。娘姨接著,告訴她如海昨晚進房,看破機關,今天一早已著人來問了幾次,此時還在帳房中等你呢。無雙聽了,未免著慌問:「你怎樣回答他的?」 娘姨從頭至尾向她說了。無雙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隨說:「你且到帳房中去看看,錢少爺如還未走,請他進來,我有話說。」 娘姨答應著,走到帳房門口,見如海正背著雙手,低著頭,踱來踱去,聽得腳步聲響,還道俊人來了,慌忙舉目觀看,見是娘姨,忙問奶奶來了不曾?娘姨說:「早來了,請錢少爺進去呢。」 如海如釋重負,三腳兩步,奔到無雙房中。無雙一見,笑說:「你昨夜受驚了。」 又捧起那個繡花枕頭笑道:「這是我的替身,你還認得他麼?」 如海也不覺笑將起來。無雙又道:「大約你昨夜還當我跑了呢?我今兒合該不回來,讓你多著一夜急,看我家老爺問你要人時,如何交代?」 說罷拍手大笑。那娘姨也在旁邊笑了。如海不能插口,只得陪著她們笑。笑了一陣,無雙又道:「事有湊巧,我早起在床上裝了一個假人兒,不曾撒去,幸得我跑開了,你把他當作我,倘若我在這裡,你還要當我床上藏著個漢子呢。」 一面說,一面又笑得前仰後合。如海待她笑聲略止。問她昨夜究竟宿在何處,累人耽了半夜心?無雙道:「我昨天先去看一個小姊妹,又因乾娘家許久沒去,故出來時,又到乾娘那裡去了一趟,她留我吃了晚飯。正想走時,不料又來了幾個小姊妹,硬拖我叉麻雀,足足叉了一夜,早上略睡片刻,已有十點鐘光景,梳好頭急急忙忙回來,你們已鬧得天翻地覆。照她們的意思,還要留我住一天。倘若我真個住下,不知你又要耽心得怎樣了。」 說罷,把手帕掩著口又格格笑個不住。如海道:「原來如此,只因你沒向娘姨說明,累得大家懷疑,下次只消告訴娘姨,回來不回來,就不致鬧出笑話。而且俊人兄來時,也有個交代了。」 無雙笑道:「他決不致疑心我逃走的。」 如海道:「這個自然,誰疑心你逃走呢!」 彼此一笑。如海見傭婦開飯進來,說今兒的菜不好,便寫條子著人叫了幾樣菜,與無雙同桌吃了才走。無雙因見如海毫不懷疑,漸漸把膽子放大,竟有時冠冕堂皇的不回醫院,推說住在小姊妹家,其實卻在德安裡陪著美士。美士自結識無雙之後,借客棧一變而為租公館,呼奴使婢,有吃有用,鮮衣華服,進出都是包車,好不闊綽。那一班同伴,見他一旦平地升天,都嘖嘖稱奇不已。內中有兩個做小生的,一個叫王漫遊,一個叫裘天敏,還有兩個做花旦的,一個叫顏天孫,一個叫孫映玉,都是煙花隊裡能手,明知美士舉止異常,定由此中得法,但不知究系那一條路道。又因自己雖然吊上了幾個婦女,奈都是些青樓中人物,絕頂算了個兩不來去,那裡來的倒貼,因此見獵心喜,意欲打聽美士結識的究系何人。四個人相私議論,漫遊說:「美士一定姘著一個官家小姐,因他常帶著奇異新式的寶石戒指。這種戒指,式樣古老,決非尋常人家所有。但他時常更換,可見得不能當作己物,定系有人偷出,借給他帶帶出風頭的。這人能偷得出這些貴重物件,雖不能稱作正主,然而必非外人,大約是主人的女兒。故我料想,不知那一個官家小姐給美士搭上了。」 天孫搖頭說:「不是我看美士近來場面很闊,包車金表,金絲眼鏡,天天換行頭,這種手面,豈是人家小姐所能辦得到的,看來還像是有錢人家姨太太。」 映玉道:「我以為也不是小姐,也不是姨太太,卻是一個做官人家大太太。」 眾人都問何以見得?映玉道:「你們那天不曾見他給我們看的一個小金元寶麼!據他說是替親眷拜夀得來的,你想美士這種人,有什麼好親好眷,即使有這一門大闊大富的親眷,也未必肯把金元寶當拜夀錢,不問而知是那話兒送他的了,但既做得壽,可見其人年紀已是非青,能把金元寶任意送人,權柄一定不小,不是個做官人家的大太太是誰!」 天敏道:「聽你們三個人的說話,都有些相像。究竟誰像誰不像,恐你們自己也不能明白。老實一句話,瞎猜是沒用的,最妙問他自己。」 漫遊冷笑道:「好聰明的話,試問你自己軋著幾個姘頭,肯告訴人麼?」 天孫道:「我卻有一個法子,先要打聽美士小房子租在哪裡?」 天敏道:「這個我卻知道。有一天我見他坐著包車,打從新馬路出來,那小房子一定也在新馬路。」 映玉道:「我在閘北公益裡遇見他多次了,或者小房子就在那裡,亦未可知。」 天孫笑道:「照你們這般說,他到一處便有一處小房子了。」 漫遊道:「據他說,現寓在一個什麼親戚家中。方才所說的新馬路公益裡二處,一定有一處小房子,一處親戚家在內,只消打聽明白他親戚在那裡,餘一處便是小房子了,但即使知道他小房子所在,既不能進去看人,又不能天天守候,豈非仍是白費心思麼!」 天孫道:「若能知道他小房子所在,即可向美士自己口中套出來了。倘若他不肯說,我們便嚇他一嚇,說要給他登報揚名,或說叫人捉姦,那時不怕他不招。」 眾人怕掌稱妙。天敏道:「這卻不難,橫豎釘梢是我們拿手好戲。只消少停那一位肯少釘一個女人的梢,改釘美士,當日便可知他小房子的秘密所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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