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鹿橋:未央歌 | 上頁 下頁 |
一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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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得少了。這還了得?我一天不笑就非病不可!」 「傻話!」她說:「你們怎麼淨背地裡談我,沒有人找我來當面談?」 「沒有人找你談?真的?」他是真不曾想到:「那我也不明白,我想也許沒有碰巧?不對。怎麼能這麼些天都碰不巧!反正我自己沒找你談的原因我明白,我有時候想起來,可是見了你有別的更要緊的事就又忘了。還有剛才一見你,才開口就碰了個釘子。」 「剛才的事不算數。」她說:「再從頭問起。」 「又不算數了!」他說:「都聽你一個人調度了。我剛才說到那兒了?」 「你先說大餘不許你問什麼話?」 「啊!對了!」他高興地說:「一下子想了一大堆!這還是從宜良回來的那天的事。我同大餘去找你,你那個小尼姑似的神氣沒見我們,把我們打發走了。在去的路上,我們奇怪你為什麼那個樣兒哭著回來,大餘說你在我上車的時候說的一句話,一定關係重大!我說如果關係重大為什麼不就去問你?他說人家的事不能亂問,後來又說我可以問,他自己不能問。」 「哦!」 「那是一句什麼話?」 「這個可不能說。」 「你瞧!你這個人還有救麼!已經都沒有人肯跟你說真心話了!我來問你話,又是你叫我問的,你偏一死兒給人釘子碰!」 「真的!小童,不是給你釘子碰。那是夢活。夢話你不是不愛聽麼?好了,現在問別的。那句夢話我誰也不告訴。你問別的我都回答,我愛聽真心話!」 「那麼就問你為什麼不理大餘?」 「又是這句!」 「你說得好,什麼都回答!又要賴了!」 「我——我不理他,因為我不喜歡理他。」她說了。她這句話不知已存在心上多久,但是從來沒有機會給她說出口。她並不曾想到告訴小童,而是她無心中給了她這個機會,所以她就說了出來。 「等於沒有回答。」他說:「可是那天大餘對我們,我,大宴,朱石樵說了,說他愛你。」小童沒有注意到她話裡的意思。 「你這是什麼話!」她吃了一驚:「他怎麼會對你們說這個!」 「他什麼不能說?」他說:「當然不是這麼直說了。反正你們都會說拐彎兒的話,我學不來。我問你,他愛你,你怎麼辦?」 「我沒有辦法,我勸勸他,不要再愛我,就是了。」 「平常女孩子都是這種說法兒!」 「這個小傻子!你怎麼一天淨說傻話?我是說的真話,你瞧;你肯跟我說真話,我也就說真話了,你去這麼告訴他。」 「他並沒有讓我來問。」 「他自己來問也是一樣的。」 「藺燕梅,說一句真要緊的。」他說:「我看你是有病。」 「我也知道,不過你說說看,我怎麼有病?」 「我說不出來,我只覺得不大對。比方說,我告訴你大餘愛你,你為什麼還是這麼個不死不活的神氣?」 「我不會聽了這句話變出什麼別的神氣來的。」 「你完全不愛他麼?你能這麼說嗎?」 「我真能這麼說。」 「我一點也不能信。」 「我從前自己也不信,可是我現在懂得多了,我覺得說的是實話。」 「那麼你在不懂的時候,你是愛他?」 「也不是愛他。不過可以這麼說,我卻希望他愛我。」 「他說他一直愛你。」 「你看像不像?他那裡像愛我!所以我氣不憤地希望他愛我。」 「你現在知道他真愛你了,你滿足了,就不愛他了?」他忽然驚覺地說:「我可惹了大禍了!」 「放心!一點禍也沒有。我那個就不是愛。我若是真愛我會這麼自自在在地在這兒講道理?」 「這個道理也不大充足。」 「當然我另外還有感覺。我現在覺得我心上還沒有什麼叫做愛。我聽見沒聽見他愛我的話,一點也沒有分別。我心上全沒有感動。我從前希望過他愛我,那好比小孩時喜歡而得不到的一件東酉,現在得到了,拿在手裡,想想從前小時候孩子氣的事,當然也有一種快樂。不過來得太晚了,完全不足輕重了。我當然不會再回到小孩子的心境裡去那麼高興得到他。」 「你就連見都不想見他?連一句話都不想對他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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