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鹿橋:未央歌 | 上頁 下頁
一七一


  「那你想到的是什麼?」她說:「你不是也同情他麼?你不願意麼?」

  「我同情不同情他是另外一回事。」她說:「我沒有想得這麼具體。我只因為聽了淩希慧說他們這個會可以對同學有很好的影響,又看出你的心思,以為我們可以準備一下就是了。」

  「她的辦法很可以試試的。」梁崇榕說:「事實上同學不一定愛罵人,我們只消泛泛地說同學問亂造謠亂批評很不好,再說一點範寬湖的好事情。他們的謾駡既得不到大家的欣賞,又失去了目標,不就自行消減了麼?事實上這些閒話能以得勢,還不是為了人家覺得說的怪尖酸,巧妙的,愛聽,才間接地鼓勵起來的麼?」

  藺燕梅聽見這話,才寬了心。她感激地說:「這不是給範寬湖做了好事,這簡直是給我做了好事。真是我怎麼就會得到你們倆這麼幫忙!」

  「我也在奇怪呢!」梁崇榕相當莊重地說:「範寬湖是什麼福氣,會有你們兩個為他說話!你們兩個,要知道,是最不宜於為他說話的。」

  「我怕什麼,」梁崇槐說。

  「崇槐?真的!」藺燕梅兩手扳了她倆肩,面對面說。她心上早就有了一句話,是非問不可的,此刻她得到機會,一定要問了。她納悶得很,梁崇槐到底對範寬湖如何?

  「怎麼!」她說。

  「我要問你一句話!」她說,「能問?好!你得閉上眼。你也閉上,崇榕。我問了!你閉上眼是看見你的心,我閉上眼是怪不好意思的……」

  「那我閉上眼呢?」梁崇榕已經把眼閉上了。她笑著說:「我又明白八成了。這兩個孩子心裡的事恐怕我全比你們自己先知道。」

  「你閉上眼是只當你不在這兒。」藺燕梅說:「我問了,崇槐,為了這件事你怪我不怪?」

  「咦!」她們姐妹都睜開了眼:「這是從哪兒說起?」

  「不管。」她自己仍閉著眼說:「我說到哪兒,就做到哪兒!我賠你一個不是;喏!」她就在梁崇槐那個詫異著的小圓嘴唇上那麼啄了一下。梁家姐妹看了那神氣,不論心上多不瞭解,也忍不住笑了。梁崇槐臉都紅了。藺燕梅卻仍不好意思睜開眼,放開梁崇槐自己躲到枕頭上去了。

  「燕梅!燕梅!」梁崇槐過去坐在她桌邊上喚她。「燕梅,你把我弄糊塗了。你若是不說明白,我不能這麼放過你去!你不能躲!我非把它再還你不行!」

  梁崇榕在一邊聽見了這一個「還」字忽然心上明白了。她感動得很,她奇怪藺燕梅竟會永遠出人意外地那麼體貼別人,她作的事簡直整個兒過火。她站著那笑著說:「我可不能再裝看不見了。我非走不行了。」

  「崇榕,你不能走!」她妹妹說:「我非要燕梅說明白不行!我要一個見證。」

  「憑心算了!」她說:「見證人都不好意思見證了。將來也無法子替你們說話。我也不走遠,在門口給你們巡風好了。」她笑得彎了腰走出去,果然就站在門口。

  藺燕梅勢不能總不睜眼,她聽見門聲知道梁崇榕出去了,便睜開眼,一看,好大一張臉,梁崇槐壓在她身上呢!她忙偏過臉去說:「說完就是說完了。沒有這麼樣的!」

  梁崇槐說:「你說完了,還有我呢!這樣就完了,不是平白欺負人嗎?」

  藺燕梅忙轉過臉來說:「你真生氣了,我是一點兒也沒有別的意思,我一直想你也許怪了我!」

  「我怪你什麼?這是你跟範寬湖兩個人的事。再說,好好兒地說著話兒,打什麼戳兒呢?」她裝做生氣的樣子說。

  藺燕梅忙用手背掩了自己的嘴唇,又要笑,又要搶著說話:「那是寫完了信,封口兒呀!」

  外面梁崇榕聽她們實在鬧得太厲害了,就敲窗子說:「要封口兒,快點兒封。郵差要進來收信了!」她說著就開了門進來。看見藺燕梅的頭髮全揉亂了。她就遞一把梳子給她妹妹,她就替她梳,她就靠在她懷裡坐著。反正這樣兒沒法子梳,還不是賴著裝蒜。

  「我想燕梅這樣不是沒有緣故的。」梁崇榕說:「我剛才聽你說有話問崇槐,以為是你一直存了這件事,不問個清楚,怕底下的話不好說。誰知道你一直想到這個犄角兒尖裡頭去了!你說罷,這是什麼道理?」

  「問崇槐,她明白。」她說。

  「我怎麼就會明白,天理良心的!」她說。

  「你明白不明白,起先我也不知道。」藺燕梅說:「要不是你剛才說露了話,我還真以為你不知道我已經聽說了呢!」

  「崇榕,你懂不懂?」梁崇槐是真糊塗了:「燕梅!你要悶死人呀!」

  「我哪兒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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