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鹿橋:未央歌 | 上頁 下頁 |
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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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到圖書館找她去。」伍寶笙說。 「別這麼忙好不好!」梁崇榕說:「做姐姐這樣兒,真叫我可憐的。」, 「你去也找不著!」梁崇槐說:「做妹妹的真未必這麼想你呢!她這會兒一定是在顧先生家裡。算了,你跟我們出去玩罷。晚飯後她一定在屋裡念書了。」「顧先生家裡?」伍寶笙問:「你怎麼知道?」 「全校的人都不知道,我們同屋的也會知道!」梁崇槐說:「她必定在那裡,余孟勤也一定在那裡,現在藺燕梅完全是余孟勤的隨從,一切聽他的。那一門該三年級才選的語音學也是聽了大餘的話選的。」 「算了吧,崇槐!」她姐姐說:「有你什麼事?我來說罷,燕梅近來常常到顧先生家裡去。是顧先生叫她去的。余孟勤也常去。這是燕梅自己說的,顧先生正教燕梅同崇槐西洋小說所以熟得很。燕梅把去顧先生家當做一件十分重要、十分當心的事。她自己管去顧先生家稱為去耶露撒冷朝聖!回來總是帶了書來念,或是帶了言論來發表。崇槐就常常和她爭吵。今天燕梅吃過飯又要『朝聖』去了。崇槐說了一句:『總該打扮,打扮呀!』就又吵了一場!結果,兩個人又都後悔,還抱著哭了一頓!才好笑呢!你要不要看,她兩個還寫了一個和好的條約呢!」 伍寶笙聽了,又是心事,又是新鮮:「把和約給我看,崇槐!」 「不給。」崇槐說:「不幹你事!」 「我是姐姐。」伍寶笙說:「你若是在條約上欺負我妹妹呢?」 「我給你看!」梁崇榕說。她一面把崇槐推開:「她們立約還是我的中證人呢!」 梁崇槐也就不再攔,由著梁崇榕找出一張花信箋來,上面寫著: 梁崇槐再不譏諷藺燕梅朝聖的事了。她們是好朋友。 立約人藺燕梅 梁崇槐 還有:藺燕梅去朝聖,並不一定要打扮得花裡胡哨兒的。 又還有,從耶露撒冷帶回來的言論是可以容許好好兒地辯論的。 中證人梁崇榕。(若是再加:「還有」,「又還有」,便不負責了。) 伍寶笙看了笑不可支。梁崇槐臉也紅了。 「你們怎麼不蓋章?」伍寶笙問。 「她們說蓋章俗氣。」梁崇榕說:「兩個人就親了個嘴兒!」 「呀!那麼中證人呢?」 「中證人趕不及,藺燕梅就跑了!」梁崇榕說。 「跟我們去玩一個下午罷。」梁崇槐說:「晚上還你一個妹妹就是了。先去看一場電影,再吃一頓晚飯。」 伍寶笙怕自己回去心上悶,又看她們高高興興地去打扮,換衣裳,想想放自己個假,就說。「走就走吧,我也懶得換衣裳了。你們可得快一點。」她說著無心中走到藺燕梅的大鏡子前面去照照。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穿了一件藏青色呢子的短外衣,裡面一件薄呢子衣服是淺藍色的。領口有一個別針是一串兒可以活動的紫色葡萄。她想這樣衣服實在也夠好的了。她掠了一下頭髮,覺得自己膚色真白細。忽然又想起藺燕梅來,「自從藺燕梅來了之後,叫她纏得我也找出幾件從家裡帶出來多少年沒有穿的衣服來了。這孩子自己沒事兒照照鏡子,打扮打扮也拉上我!現在我才搬出去半年,就又忘了這一套。那些沒穿過的衣服還是壓箱子底兒。身上這件也忘了是哪天穿的了,大概又快穿一個禮拜了罷?」她想著又看看自己的腳上,襪子拉得好好兒地。鞋上也沒有土。「不打扮呢!什麼也可以看得過去。」她又想:「打扮呢?天天也打扮不完!還是燕梅好玩,拿打扮當玩了。」 那邊梁家姐妹也完事了。她倆看了她笑一笑。她們身段,容貌上的線條確是楚楚動人。她就說:「真好看,你們打扮慣了的,不打扮成不成呢?」 「我若像你那樣長得好,我也不打扮了。」梁崇槐說:「我真愛看你自自然然地那個樣兒。倒覺得你坐在梳粧檯前都不順眼似的。」 「我對打扮是有一種看法兒的。」梁崇榕說:「不管長得好不好,不管年紀大年紀小,都要盡本份打扮一下,表示我的精神貫注到那地方了。我要是一天不打扮就覺得一天沒精神,做事不起勁,像沒有洗臉那樣。打扮不過是洗臉的變相罷了。」說著三個人並著走出來。 「真叫你說著了。」伍寶笙笑了起來:「我雖不是打算連臉也不洗,我倒是真希望能省一點事就省一點事。」 「這地方我的想法跟崇槐一樣。」梁崇榕說:「你是有和我們不同的地方,我喜歡在打扮的時候想到別人;這個人怎麼把胭脂擦得這麼圓呀?這個人的嘴唇真好,口紅不要塗也好呀,等等。我有時也想到過你。有一天還跟我妹妹說起過呢!是不是,崇槐?」 「我記得呢!那天燕梅也在。」她妹妹說。 「我說:『你們說要是伍寶笙該怎麼打扮好?我真想不起來?』『頭髮不作才好』。她說,跟著又說:「還是不打扮才好。』藺燕梅聽了就說:『不過穿衣服要緊。她美在身上,美在走路,動作上。所以非穿對了衣服不行!』這就是我們的結論。我們自己呢,只有費點事,多在照鏡子的時候來粉刷樓房啦,裱糊窗棚啦!擦粉塗胭脂!」 「真是國語說得好多了!馬上學會貧嘴了!」伍寶笙笑著攔著她:「多惹人喜歡的整整齊齊一對兒漂亮姐妹,捨得用這麼難聽,氣人的字眼兒形容自己!」那個梁崇榕偏頑皮地又說了好幾遍,她那明媚的眼睛正高興地,笑得好不開懷。 「我們不但要打扮」,梁崇槐看了自己身上一件碎花的綢衣服說:「還要分時候作不同的打扮哩。白天少打扮一點兒,晚上多打扮一點兒!」她的衣服花色是很時新好看的。姐妹兩個穿著一式的衣服,鞋。帶了一式的皮包。健好的身肢,走著三個人一齊的步子,那微微震動著的衣衫下麵的腿襯了衣衫上的紋浪,她自己看了也愛。「不是嗎!崇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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