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鹿橋:未央歌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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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貞官兒抿著嘴兒笑了。周大媽也笑了。說:「傻丫頭子!你還笑呢!」 「大宴!」小童說:「我說剛才這個有一點比伍寶笙好!你猜是那一點?」 「那一點?」余孟勤問。 「伍寶笙老穿襪子。人家就沒穿襪子!」小童說。 「小童!你說將才她差點踩到水坑那一閃。是不是比白鴿子展翅膀還好看?」余孟勤說。 「我也覺得。」小童說:「她的腿真是最美的。她那樣子就不像會跌倒的!她一定會打球!」 「她也許是新生?」朱石樵忽然說。 「也許!」大宴說。 「走罷!大宴。」小童已經吃完。又把手上的糖漬放到嘴裡去吮。 「走!」大宴說。 「你們上哪兒去?」朱石樵問。 「別告訴他!」小童趕忙喊。拖了大宴就走。那邊余孟勤也拉了朱石樵去大西門洞去看牆上貼的當日報紙去了。 小童和大宴沿了公路直向東走,走完學校的圍牆,上了一條小路,這時雖還早,山坡上小路已經曬熱了。一會兒,到了三分寺的火化院。這火化院隔了新校舍與三分寺相對。三分寺現在是一部分研究室,及書庫。許多和尚讓了出來住在火化院這邊空房子裡。火化院的菜園很大,劃了一大塊用柵欄隔起,作為生物系的培養苗圃。他倆個進去,正看見幻蓮和尚在那兒曬太陽。幻蓮認得他們便起身招呼。小童喚了一聲「師父」,就往裡跑。宴取中就站下未說話。幻蓮說:「宴先生,今天學校開學了。」宴取中說:「對了,師父也曉得了?」幻蓮說:「今年度是誰來管圖書館?」宴取中說:「還不知道。師父 又看完什麼書了?」幻蓮說:「也沒有什麼。乘放假機會借了幾本平時借不出來的指定參考書看。等一下宴先生回去的時候,我叫他們交宴先生兩本書代還一下。」說著一合掌就走進屋去了。大宴就鞠了個躬,也向後花園裡來。一看門已大開,鎖和鑰匙都扔在地下,大宴順手撿了起來放在袋裡。往裡走時,只見一畦一畦各種的花,看不見小童。他把熱帶性的大寬厚葉子,大朵兒的花全看完了,才在那邊同心蘭旁邊見到小童。他正從井裡提出一桶水來。看樣子臉已經洗完了。正在脫鞋挽褲腿兒。大宴說:「你的鑰匙呢?」 「在柵欄門上!」 「我進來時候怎沒看見呢?」 「那一定在你口袋兒裡!」 大宴看他又洗完了腳,也不擦乾就穿進鞋裡。兩個人就同看同心蘭。這片同心蘭占地方甚大,足足有半個園子。依了不同花色及朵兒大小排在那裡。去年花色已經不少。今年又添了有斑紋的。這種花試驗遺傳最為方便。那些單色的花雖然美,他們去年全看過了。什麼殷紅的、深紫的、青蓮色的,還有黑的,全像有茸毛似的。華麗極了。另外淺色的有的極淺。有一種淡黃的和另一種淡青的,又薄得像透明一樣。一朵朵在太陽光裡全像笑盈盈的臉。看到子二代的花床時就有許多奇怪的花了。有一種深黑的花,有絳紅色的斑紋。大宴看著說:「這種頂名貴。」小童說:「外行!還不是都一樣!」大宴說:「你就不數一數!這種的只有兩行!別的都是三行:」小童一看,果然。他又看見一種淺黃的有紫色點子的,他就說:「不對!陸先生一定是看這種怪髒樣兒的,他就拔去了一行!你瞧那種黃的有點子的多神氣!」他們就又跑過去看黃的有點子的。小童又給花澆水,弄了自己一身是水。 兩個人跑了半天,也跑乏了。看看什麼花也捨不得采。有一小片美人蕉同雛菊又嫌不好看。又看見些繡球,太少,不夠。正發愁,就聽見有人說話聲音。大宴說:「聽!有人來了。」小童一聽說:「誰?你猜是誰!」大宴說:「吃早點時看見的那個!」小童說:「我聽著她聲音也像!」正說著那邊走過來了五個人,那個見過的軍官走在前面,那個小姐走在一位富態的大大旁邊。還有一個短裝的人,領了個小男孩子。那個軍官看見了他們,便回頭說了句什麼,腳下就快了一點,走到他們這邊來。他倆一看這軍官相貌有些地方與那小姐一樣,記起早上那位小姐說的話,知道是他的父親。也就很規矩的招呼了。來的人說他姓藺。大宴就說:「我叫宴取中,他叫童孝賢。」那邊四個也走到了。也都站住不說話。藺先生就說:「兩位認得陸先生罷?我們是在美國時的同學。」小童說:「我就是陸先生的學生。這個花園就是陸先生作試驗的。藺先生也學生物?」藺先生笑了。小童偷看那邊;藺太太、藺小姐也笑了。藺太太正看著他。藺小姐眼看著地下。 「我是學機械的,現在在航空學校。這個花園我來過。今天順便看看,正巧門是開著,我們就進來了。」藺先生說。大宴聽了看小童一眼。小童正看著大宴。 「我們是陸先生叫來摘花的。摘花去佈置迎新會場。」小童說。 「摘花?」那邊藺小姐吃驚地說:「爸爸,摘掉這些花?」 「不摘這些個。」小童說:「這是陸先生試驗遺傳用的同心蘭。我們摘別的小花。」 「迎新會場?」藺小姐說:「什麼會場?」 「今天下午在南院小禮堂開迎新會歡迎新同學的。」大宴說。 他們年青人三兩句就說上話了。藺先生同藺太太看了笑。說到這裡藺小姐就用眼望了藺先生。藺先生一見說:「哦!我倒忘了。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宴先生,這位是……」 「我叫童孝賢。」 「對不起忘了。」藺先生笑著說:「這是小女藺燕梅。是你們新同學。今天剛注了冊。」 「宴先生!」藺燕梅伸手出來,大宴就和她握了手。 「童先生!」她又伸出手來。小童一看手是濕的,便點了點頭,說:「我手太髒,才剛弄水來著!」說著把手在衣服上擦。 「不要緊!」藺燕梅說,她手一直沒有放下。小童也握了手。她又說:「這是我媽媽。」兩個人都上去叫了「伯母!」藺太大就拉過那個小男孩來,說:「叫,哥哥!」小孩叫了「哥哥!」藺燕梅抱起他來在小臉上親了一下,又放下來說:「他是小弟,才三歲。」 童孝賢說:「我也有個弟弟,也是三歲,不在這裡,我家在重慶。」 藺先生看了藺太太笑。藺燕梅看了看她的父母親,又說: 「迎新會是不是新生都要去?不去行不行?」 「新生都要去,不去不行。舊生不一定都要去,禮堂小,都去三千多人坐不下。」小童說。 「新生也不一定都要去,誰告訴你要都去的,小童?」大宴說。 「我就是說這個。」藺燕梅說:「媽咪,方才註冊時,我聽見兩個男生說開完了迎新會,他們就要欺負新學生了!」 「我們不會!」小童說:「我們今年要用大哥哥,大姐姐制度了。」 「是不是保護人制度?」藺燕梅問。 「就是保護人制度。」大宴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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