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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族解放族幟下的文藝運動與思想鬥爭(3)


  留在國統區的大批進步作家,在反動的政治壓迫和艱苦的物質條件下,被迫分散在重慶、桂林、昆明等少數幾個較大的城市,活動受到極大限制。因此,從武漢失陷到皖南事變這段時期,國統區的文藝運動相對地顯得比較沉寂;戰爭初期曾經出現的抗日文藝運動的新氣象,也在政治壓迫下逐漸消失;一度大量湧現的抗日作品,尤其是戲劇演出活動,明顯地減少,一部分作品中流露出來的彷徨和苦悶的情緒,代替了初期多少存在的樂觀傾向。雖然有的作家又從「入伍」和「下鄉」,退居到大後方比較狹隘的生活圈子裡;但不少進步作家在党的領導下,依然在國統區堅持著艱苦的鬥爭。

  一九四〇年劇本《霧重慶》的出現,使前一階段由《華威先生》開始的揭露國統區黑暗的進步文學傳統得到了新的發展。此後,《腐蝕》和《屈原》分別以現實和歷史題材,揭露、抨擊國民黨反人民的法西斯統治,把作家運用文學武器同頑固派的鬥爭推進到更為尖銳的新的階段,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就。

  一九四〇年九月軍委會政治部改組後,郭沫若為了抗議政府當局強迫第三廳工作人員集體參加國民黨,在周恩來同志領導下憤然脫離第三廳,于同年十一月在重慶另外成立了文化工作委員會。文工會由郭沫若任主任,陽翰笙任副主任,主要成員有沈鈞儒、茅盾、老舍、翦伯贊、杜國癢、田漢、洪深等。文工會分為國際問題研究、敵情研究、藝術研究(包括戲劇、詩歌、音樂、美術等)三個組開展活動。它是抗日戰爭後期國統區進步文化界的活動中心,直至一九四五年三月三十日被國民黨反動政府勒令解散。

  從武漢失陷到皖南事變這個時期,與政治上「緊持抗戰,反對倒退」的鬥爭相一致,國統區文藝思想理論戰線上也充滿了尖銳複雜的鬥爭。

  文藝要不要為抗日戰爭服務,這是當時分歧和鬥爭的一個焦點。在蘆溝橋事變前後,正當國統區的抗日文藝運動方興未艾之時,就有人對此發出了冷嘲熱諷,把當時大量出現的通俗的小型的抗日作品,一概誣稱為「差不多」、「抗戰八股」和「公式化」,把作家積極從事抗日文藝活動,深入前線,叫做「前線主義」,等等。

  武漢失陷後,在國民黨政府實行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反動政策,對人民抗日運動橫加摧殘的政治逆流中,利用當時進步文藝界要求努力克服公式化傾向的時機,梁實秋首先向抗日文藝界發動了攻擊,提出文藝「與抗戰無關」論。他在重慶《中央日報》由他主編的《平明》副刊上發表《編者的話》,對文藝界抗日統一戰線組織「文協」,肆意進行嘲弄和攻擊,並公開徵求描寫「與抗戰無關的材料」,聲稱「有人一下筆就忘不了抗戰」,寫出來的卻是「空洞的『抗戰八股』」(注:梁實秋:《編者的話》,載重慶《中央日報》《平明》副刊,1938年12月1日)

  梁實秋的主張,立即遭到進步文藝界的駁斥,在重慶、上海、香港等地引起了反響。重慶的《抗戰文藝》、《文學月報》、《大公報》、《新蜀報》等,連續發表了羅蓀、陳白塵、宋之的、張天翼等人的批判文章,指出:在抗日戰爭中,「作為時代號角,反映現實的文學藝術,更其不能例外的要為祖國的抗戰服務」(注:羅蓀:《再論「與抗戰無關」》,載重慶《大公報》《戰線》,1938年12月9日),不可能與抗戰無關。至於公式化傾向的產生,並非因為寫了與抗戰有關的題材,而是由於作家「與抗戰有關的程度還不夠深」(注:宋之的:《論抗戰八股》,載《抗戰文藝》第3卷第2期,1938年12月10日),恰好說明作家必須更好地深入抗日的現實鬥爭。梁實秋的「與抗戰無關」論,經過進步文藝界的批判,很快地就宣告破產。但是,作為一種反對文藝與政治鬥爭相聯繫的思潮,它們或否認文藝有自身以外的目的,或打著為藝術而藝術的旗號,或以反對公式化為幌子,在抗日戰爭時期,始終時起時伏地表現出來。

  一九三九年後,沈從文連續發表了《一般與特殊》、《新的文學運動與新的文學觀》、《文學運動的重造》等文章,把他心目中「一般」的抗日作品,稱為「抗戰八股」、「宣傳文字」和「一團糟」,認為只有「遠離了『宣傳』空氣」,「遠離了那些戰爭的浪漫情緒」的「特殊性的專門家」的工作,才是「社會真正的進步」(注:沈從文:《一般與特殊》,載《今日評論》第1卷第4期,1939年1月22日)。認為「作家被政治看中,作品成為政策工具後」,文學就出現「墮落傾向」,作家則變成了「趨時討巧」(注:沈從文:《新的文學運動與新的文學觀》,載《戰國策》第3期,1940年5月1日)的工具。因此,他反對作家與政治發生聯繫,要發動「文學運動的重造」,「使文學作品價值,從普通宣傳品而變為民族百年立國經典」(注:沈從文:《文學運動的重造》,載《文藝先鋒》第1卷第3期,1942年10月25日)

  侍桁在一九四〇年寫的文章說得更露骨,他說:「因為對於時代的過度的服務,因為對於抗戰服務的過度的熱心,便形成了目前一般認為不滿的抗戰八股」,他要求作家「對於他們的過度的抗戰服務的熱情有加以深刻檢討的必要」,「不應當再任著時代的洪流推逐」(注:侍桁:《抗戰文藝的再出發》,載《文藝月刊》第4卷第2期,1940年3月16日)。文藝界曾對這些說法展開了批評。

  事實上,文藝與抗戰的政治鬥爭聯繫,作家描寫抗日的現實生活,是文藝創作責無旁貸的任務;不過文藝必須運用其自身的特徵為抗戰服務,作品要避免公式化、概念化,不成為「抗戰八股」,作家必須深入生活,必須不違背藝術規律和藝術特點,從根本上為政治服務,為抗戰服務。緊接著這個問題,文藝界又發生了如何反映抗日的現實生活,要不要暴露黑暗等問題的論爭。

  暴露黑暗問題,是國統區進步文藝面臨的一個重要任務。茅盾在抗戰初期就指出:「抗戰的現實是光明與黑暗的交錯——一方面有血淋淋的英勇的鬥爭,同時另一方面又有荒淫無恥,自私卑劣」,因此要「寫新的黑暗」(注:茅盾:《論加強批評工作》,載《抗戰文藝》第2卷第1期,1938年7月16日),「要表現新時代曙光的典型人物,也要暴露正在那裡作最後掙扎的舊時代的渣滓」(注:茅盾:《八月的感想》,載《文藝陣地》第1卷第9期,1938年8月16日),強調文學創作上仍然需要暴露與諷刺。這個問題,因張天翼暴露國民黨官吏假「抗日」的《華威先生》,被日本報刊翻譯過去,進一步引起了文藝界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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