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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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城氣死鎮,是府賽過集。南關雖說不如保定城裡熱鬧繁華,南來的,北往的,男的,女的,擠擠插插足有多半街筒子人。人流裡穿戴什麼的都有,正象金漢生說的,輕易看不到穿黃軍裝、戴戰鬥帽的鬼子。魏強他們身上像長了毒瘡,蹭滿了糞便,人們撞見都是白眼相看,遠躲著走。 按金漢生的手勢,魏強他們鑽進了一座飯館裡,在臨街靠窗的一張八仙桌子跟前坐下了。隔著玻璃窗,魏強和街上站的金漢生對視一下,金漢生的影子立刻消逝了。 小跑堂的手托塊抹布跑過來,一面揩拭桌子,一面殷勤地問:「太君,什麼的咪西咪西?」 「酒的!肉的!大古桑①!快快!」魏強手按桌子,臉色裝得非常不耐煩,又像很性急。 ①日本話,多的意思。 「這酒,您看要什麼的?」跑堂的視線移到了裝作翻譯官的辛鳳鳴身上,熟練地報著酒名:「有竹葉青、白蘭地、青梅、啤酒、二鍋頭……」 「算啦,算啦!」辛鳳鳴深怕話一多說漏了餡,裝作內行地要起酒和菜:「你送一瓶葡萄酒,再來一瓶白蘭地,這菜呢?」他眨眨眼睛想了想,確實他不知道要什麼菜好。因為在城裡下飯館,在他和其他的人說來,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他摘掉呢帽,搔搔頭皮,記得在家裡常聽老人們念叨:「到飯館裡吃飯,好吃不貴就是木樨肉。」張嘴就要:「你弄個木樨肉來!再切一盤熏豬肉,一盤腸子,要快!」 「快快的!快快的!我的金票大大的!」魏強拍著自己的衣袋說。 「慢不了,太君!」小跑堂的像一陣風似地離開了,一瞬間,酒杯、瓶酒、要的菜蔬都給端了上來。 四個人,真像四個下館子的大皇軍,又吃又喝地鬧騰開。別看都裝瘋賣傻的大口吃菜,大杯灌酒,誰也是菜多吃,酒少喝;酒灑得多,喝到肚裡去的少。 兩瓶子酒,眨眼糟踏得都剩個瓶子底。 魏強用極小的聲音跟辛鳳鳴說:「你給他算帳!」扭頭,又裝作喝醉的樣子,舌頭發僵地擺著手兒大聲吆喚:「快快!酒的再來一瓶!」 小跑堂的像只燕子,飛快地送過一瓶酒,剛起開蓋子,魏強就把酒瓶抓到手,朝嘴裡一塞,揚脖鬧了一大口;等小跑堂的和辛鳳鳴算完帳飛快地走了,魏強又悄悄把酒吐到地上。不知內情的人乍看到魏強的樣子,以為他真是醉了。 屋裡漸漸地暗下來,牆上的掛鐘當當地敲了七下,電燈突然明亮了。魏強卻死盯著玻璃窗戶,焦急不安地想:「到時候了,怎麼還不來?難道要……」 一個面孔在玻璃窗的外面出現了,這是金漢生那張四方臉盤。他和魏強的眼睛剛一對光,就不見了。 金漢生這是在報告,也是在發信號。魏強朝下拉了拉戰鬥帽的遮陽,讓它齊了眼眉;左手多半瓶子酒沒放下,伸右手又抓起桌上的一隻空瓶子,狠狠朝地上一揮,啪!鬧了個粉碎。「開路!」晃晃悠悠一溜歪斜地走出了飯館子,辛鳳鳴想扶又不敢扶地跟在後面。 「開路開路的!」賈正裝作昏昏糊糊的樣子,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趔趔趄趄地朝門口走去,趙慶田也變成了一步三晃,頭歪身斜,雙腿打著別腳的朝賈正撲過去。他倆立刻撕拉到一塊,像攙,像架,像推,像搡,互相依偎著邁出飯館子。 四個人,除了裝充翻譯官的辛鳳鳴,誰也裝作醉裡麻西的樣。他們誰也不看,走在馬路中間,一直地朝北紮。嘀嘀嘀……汽車喇叭聲傳來,跟著一輛汽車開來了。魏強看到汽車迎面開來,雙手向左右平伸乍杈開,粗聲粗氣地命令:「站住,我的坐坐!」辛鳳鳴也摘掉禮帽朝汽車擺晃:「站住!站住!太君要坐坐汽車!」 吱——的一聲,急駛的汽車刹住了。一個戴鴨舌帽的腦袋,從車窗裡面伸出來:「太君,不行,這是押解重要犯人的汽車!」 「媽個×!你的屁股坐在撅子上啦?怎麼和太君說話連車都不下?看你是不想活啦!」辛鳳鳴裝腔作勢地朝汽車上的那個傢伙罵起來。 辛鳳鳴連罵帶訓,到把那個傢伙訓罵出來了。「翻譯官,您別生氣,這車上押送著重要犯人,請轉告太君,別坐啦!」裝作頭重腳輕,站立不穩的魏強,一見汽車上跳下來的這個胸前縋挎一支張開大小機頭駁殼槍的特務,忽地讓他憶起那年在西王莊聯歡會上,油腔滑調地唱《八路軍進行曲》的那個傢伙。「啊!馬鳴?」想到這,心房不由得一動。他怕夜長夢多露出馬腳,走向前,將提在手裡還有多半瓶子酒的酒瓶朝和辛鳳鳴窮對付的馬鳴胸前一擩:「你的,酒的新交!」沒有防備這一手的馬鳴,不敢不接,又不敢接,呲牙咧嘴地說:「我的不新交!不新交!」但還是接了過去。 馬鳴剛接過酒瓶子,魏強順手牽羊地將手往下一滑,馬鳴胸前的那支駁殼槍被抓了過來。 這一下可嚇壞了馬鳴。他雙手一松,「啪啦!」酒瓶子落地,摔了個粉碎,白酒灑了一地,散放著酒香。「太君,太君,我的槍!你……」他想奪又不敢奪地伸出雙手沖著魏強哀告、討要。 「上車!上車!統統的上車!」魏強用馬鳴的駁殼槍逼著面前的馬鳴,開玩笑地招呼身旁趙慶田他仨,也在指揮著馬鳴。馬鳴退一步,說一句:「上車可以,您把槍給我!」周圍聚了好多看熱鬧的人,人們都伸長脖看著這場戲。這裡面有男,有女,有戴大簷帽的員警和背槍的警備隊員,還有兩個鬼子也擠在人群裡瞪眼看稀罕。他們看到馬鳴那副手腳顫抖、說話口吃的熊樣子,都嘻嘻哈哈地亂笑。 魏強見到趙慶田他仨順利地爬上了汽車;同時,借著剛亮了的路燈,也望到北面遠處人行道上,走來兩個挎戰刀,背短槍,左臂佩帶粉色袖章的日本軍官。他知道這是憲兵,便一分鐘也不敢拖,厲聲地吆喚馬鳴:「快快,汽車的上!」等把馬鳴逼進了汽車駕駛室,魏強也俐落地端槍跟了進去。咣啷車門關上了。 魏強耽心馬鳴槍膛裡沒裝子彈,忙拽開槍栓瞅了一眼,而後,放心地用槍指著汽車司機下命令:「開車!一直朝南、朝八裡莊的開!」 只聽嗚——的一聲,南關馬路兩旁的行人、房屋……都給甩到了後面。 汽車剛一開動,趙慶田他仨默不作聲地將解押劉文彬、汪霞和邱科長的四個警備隊員的武器拤了過來;同時,也給劉文彬他仨砸開腳鐐,鬆開了綁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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