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九五


  「我剛從縣裡趕到這兒!你……」梁邦像小弟弟碰見思念好久的大哥哥,樂得不知該從哪兒把話說開頭,愣了好半天,才咂順嘴巴,靦腆地訴說:「從和你們別離開,我就被送到分區學習去了,在那兒可長了不少見識。學習期滿,回來就在縣委敵工部裡工作。上級、同志們都對我挺好,有時我閑下來回想起以往的宗宗事情,覺得要不是抗日政府、共產黨,還有你們,老娘的大仇報不了,我自己還不知落得個什麼下場……」

  「事情過去就算啦,以後好好工作吧!」魏強悄悄地安慰下樑邦,忙將話扯過來:「在敵工部裡工作,那好!以後咱就常打交道了。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哪知道!我光知道今夜十二點鐘,咱們要在之清邊緣地區大大的教訓敵人一傢伙。掌燈以後,徐政委、馮部長把我叫了去,說有部分部隊要和一般的『關係』配合,把劉守廟這個據點端下一半來。怕這兒離保定太近弄不好,出了問題,忙讓我出馬,實在不行就朝外甩那張最後的王牌。我這不是剛落腳,就聽說你在這兒啦!真好。」

  魏強和梁邦肩並肩地低聲說著走出了村。橛子般的兩個炮樓子,黑黑的、無聲息的並排戳在離村五六百米遠的地方。層層槍眼都透出黃忽忽的燈亮;仔細地望望炮樓頂上的哨兵,晃晃悠悠地走動著。

  魏強他們幾個,拉開距離跟在通信員背後,輕輕地緊邁步子走著。一眨眼,鑽進一間三面有牆,一面通風,沒有屋頂的小場屋——圍攻部隊的臨時指揮所。

  手錶的的的不緊不慢地朝前走著,借表上的磷光看清:時針,正指著十二,僅差四分鐘,分針就和時針壓並在一起了。再過四分鐘,全線就打響了。

  時間無情地前進,看來,據點裡的一般「關係」是不能指望了;即便他現在朝外發出行動的信號,也來不及了。整個指揮所裡的人們都急壞了,指揮員曹天池急得直勁跺踏腳。「老曹,縣委是比我們看得遠,想得多。這不是把他派來啦!」魏強手拍著梁邦的肩頭,向自己的戰友曹天池說。「不行,咱一起去前沿,叫他甩那張王牌好了。」他轉過臉來又問梁邦:「你說呢?」

  梁邦沒回聲,卻憨笑著點點頭。

  意見取得一致後,馬上開始行動。魏強他們大貓腰,躥躥縱縱地接近了據點的防護溝。大夥的身子剛剛趴好,正南、正東的遠處、近處,像撕破天震裂地般地響起了槍炮聲。保定近在咫尺,敵人要出來增援,用不到兩頓飯的時間,就能趕到這裡。時間緊得不容耗費一秒鐘,據點裡的敵人被四外槍聲驚起來了,亂竄亂叫在準備戰鬥。魏強輕輕地朝身旁拿大喇叭筒子的梁邦捅了下:「快!」

  「『長城』聽著!『長城』聽著!」梁邦將歪脖子的大喇叭筒朝嘴邊一放,就大聲地呼喚開。「我是『運河』!我是『運河』!」

  聲音送到據點裡,簡直像顆看不見的大炸彈。已被震驚的敵人,眼下更慌亂,更驚恐,就像熱鍋裡的螞蟻,上炮摟、趴溝旁,亂占地形;槍聲也像炒料豆般地響起來。劉守廟這個據點駐紮的是警備第八中隊的一、二小隊。兩個小隊各守一個炮樓子。兩個炮樓子中間壘有一堵一丈高的、紅磚砌的牆。這堵牆是過去鬼子、偽軍聯合在這裡駐防遺留下的隔擋。警備第八中隊的二小隊長名叫甄友新,是梁邦的老鄉,也是換過帖、磕過頭的把兄弟。在一起給鬼子幹事的時候,這個甄友新很聽梁邦的話;雖說不是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也不次於親弟兄。梁邦殺敵反正,棄暗投明以後,甄友新的心裡很羡慕,也願意跟梁邦見見面,走梁邦這條道。時間一長,也就和梁邦取上聯繫,成了我們的「關係」。

  他幾次要求反正過來,因為他手下掌握著幾十號人,又很受「上司」的垂青,我們為了放長線的大魚,沒有同意,他只好繼續留下來。今夜本打算用一般「關係」配合搞個裡應外合,把警備第八中隊的第一小隊搞掉。這個小隊的小隊長身高體胖塊頭大,臉黑得冒油。憑這些也就落個大黑熊的綽號。大黑熊是個行伍出身,老兵油子,膽量大,手頭狠,槍法也准。他使駁殼槍不瞄,抬胳膊甩槍,保准能打斷架在杉竿子上的電話線。因為他一直擔任城關的警備工作,從沒和八路軍真殺實砍過,所以也從沒把八路軍放到眼裡。依他自己的話說:「就沒拿眼皮夾過!」這人是個錢串子腦袋,只要有錢,賣命他也幹。什麼國家、民族、抗日……在他的腦子裡根本就沒想過,也不願意去想。「有奶便是娘!」這是他的口頭禪。

  為爭取他,上級曾給甄友新一個任務,專在他身上做工作。那知他是塊死榆木頭,想劈個縫兒都很難。

  拉不成就打,不然留著也是禍害。這次在之清邊緣地區出擊,也就選中了他做個目標,來教育一個整個的偽軍。一切都計畫好了,偏在吃晚飯時,從城裡跑來了十幾個夜襲隊的特務。他們像得到了預兆,來到先接過把守吊橋的警衛;而後,換掉守衛防護溝的遊動哨。

  情況的突然變化,給接受任務的一般「關係」帶來了極大的困難,他們再不敢,也不能朝外發出行動的信號了。「……根據情況變化和工作需要,『長城』,你要行動!你要行動!」梁邦沒理會朝他射來的密集子彈,一個勁地朝據點裡呼喚。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夜襲隊突然一來,甄友新就提防上了。他想派人給外邊送個信,可是,吊橋換上夜襲隊守衛,辦不到。他怕突來的情況朝他襲來,於是命令全小隊披掛好,準備著。當他聽到遠處的槍聲,而後又聽到近處溝外有人用暗語朝他呼喚,命令他行動時,樂得他一蹦跳了三尺高。他知道叫他的是他的磕頭大哥——梁邦;他也知道從此就會脫掉漢奸皮,摘掉漢奸帽,改頭換面重做新人了。

  他麻利地從木套裡拽出駁殼槍,回頭命令一個班去解決在防護溝裡邊擔任遊動哨的夜襲隊,留下一個班守炮樓,餘下的自己帶上,穿過那堵紅磚牆,直奔大黑熊防守的炮樓子跑了來。甄友新到一小隊這邊來是常事,所以一小隊的士兵既沒多心,也沒阻擋,更沒盤問。都像對待自己的直屬長官那樣,恭恭敬敬地閃開,讓甄友新一層層地上了炮樓子。

  甄友新爬上炮樓的頂層,頭一眼瞅到的,就是大黑熊罵罵咧咧地舉著士兵的一支步槍在準備射擊。他知道大黑熊打出的槍彈,虛發的很少,忙用駁殼槍對住大黑熊背後,大喝一聲:「別動,舉起手來!」

  洪亮的聲音,震得大黑熊一抖落。他順從地撂下步槍,轉身張大眼睛一瞅,不在乎的「哈哈哈」狂笑起來,而後傲慢地譏諷:「『長城』!『長城』鬧半天八路在外邊叫的是你這小狗娘養的!好啊!」他眼珠凸出,手掌拍擊胸脯,像只要吃人的惡狼,慢步朝著甄友新逼過來,大有一下掐死甄友新的勁頭。

  甄友新端平駁殼槍,連喝他兩次:「站住!」他根本沒理睬。就在他逼近,伸臂要搏鬥的時刻,一顆子彈把他打了個仰面大朝天。

  敵人的援軍剛剛走出南城門,八路軍已經控制了隘口,順利地拿下了劉守廟據點;在敵人趕到劉守廟據點時,據點裡的兩座高高聳立的大炮樓子,都燃起了沖天的大火。為敵人在城外把守所謂咽喉的衛士們,已經跟著端拿劉守廟據點的八路軍,越過了市溝,朝冀中腹地走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