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
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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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強回到之光邊緣地區的第二天夜晚,縣委就將剛養好病的吳英民派到武工隊來。他倆雖說沒長期在一起工作過,卻是一對老相識。一遭生,兩遭熟,十響半月一過,脾氣秉性一摸透,也就無話不談了。 吳英民很理解魏強的心情。自從劉文彬、汪霞被敵人捕去,他的心情和魏強同等沉重。開頭的幾天,痛苦得都不願意咽飯。他被捕過,親身嘗試過鬼子非人道的待遇。現在回憶起種種酷刑,就像剛發生的事情一樣。 當時捕他的也是老特務松田和鐵杆漢奸劉魁勝。 印在他腦海裡最深的是剛被捕的時光和第一次過堂審訊。 槍彈打完,不幸被捕之後,吳英民這時唯求一死。但是敵人偏偏不處死他。劉魁勝手提駁殼槍走到他的面前,瞪著一對賊眼奸笑地說:「你可打呀!你可跑呀!就沖你這連打帶跑,皇軍也要請你吃頓『劈柴燉肉!』然後再讓你『坐坐飛機』!」 好個「劈柴燉肉」!好個「坐坐飛機」!不消半個鐘頭,他都嘗到了。原來所謂「劈柴燉肉」,是七八個身高體胖、膀闊腰圓的鬼子,個個手握一根杯口粗、二尺半長的木棍朝他圈圍上來,只聽一聲「呔咳!」棍子像雨點般地落在他胸前、脊背、肩膀、大腿……上。一轉眼,打了他個皮開肉綻,鮮血淋淋。 鬼子剛在他身上演了一出「劈柴燉肉」,跟著,松田又指使五個便衣特務攙架著他,硬塞到一條剛能裝盛一個人的麻袋裡。他被打得渾身無力,只好聽從擺佈。麻袋口兒一紮,四個特務各扯一角地抬架起來,就聽見一聲:「一——二!」裝在麻袋裡的吳英民,好像個籃球,騰的被拋擲了一人多高,而後,又像塊石頭,咕咚掉在地上。沒過三五次,吳英民被摔得天旋地轉,七竅流血,很快就不省人事了。敵人的所謂「坐飛機」,純粹是拿人開心取樂。 號稱車軸漢子的吳英民,經過鬼子打、摔這麼兩場折磨,如同生了一場大病,渾身像抽掉筋般的那麼酸軟,每根骨頭節像用銼銼似的那麼疼痛。 鬼子哪管吳英民這些,晚間,照舊提出過堂審訊。 美其名是過堂審訊,實際上是要拿吳英民試驗一下各種殘酷的刑具。折磨得全身無力的吳英民,完全明白,這是和敵人再作較量的時候。他昂頭闊步、胸脯凸挺地走進了潮氣撲面、燈光昏暗的審訊室。在這間陰森森、充滿恐怖的審訊室裡,他借著燈光四周一掃,頭一眼看到的,不是左面牆犄角燃著熊熊火焰的火爐,和火爐上燒烤的三角烙鐵;不是右面緊靠牆橫臥的板凳,和板凳旁撂放的一大壺辣椒水;不是屋裡地中央的一掐粗、一丈多長的一根杠子,和一小盤小手指粗的繩子,不是那些不知名的攤擺在地上的各種刑具;不是分兩排站立、上身赤裸的彪形凶漢;所看到的,卻是迎面在桌子後面坐著的、牙齒狠銼、眼珠瞪圓的老鬼子松田。 老松田身左站立的是腰插手槍的鐵杆漢奸劉魁勝;身右站立的是身著西服、拖著一張驢臉的翻譯官。眼前的這個稀有的場面,吳英民恍惚在哪裡見過。他想起來了,那是年幼時進保定,在馬號對過的城隍廟裡見過。「對!城隍廟裡和這兒沒兩樣!要說有兩樣,那就是:一個是泥胎,一個是活人!」桌後坐的老松田惱怒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在八路軍裡什麼的幹活?」 吳英民白了松田一眼,沒有言語。 「你快說!說!」松田手拍桌子嚷叫。 松田、劉魁勝的厲聲厲色,在吳英民看來,簡直就像半夜裡走黑道,突然碰到嗥嗥狗叫,根本就沒放在眼裡,照舊坦然無事地靜立著。嚴峻的眼神,卻狠逼著松田,時而掃一下兇氣滿臉的劉魁勝,意思是:「有本事就施展吧!要從我嘴裡掏出一個字去,那是妄想,根本就辦不到!」 一大陣沉默過後,松田一擠眼,跟著送給吳英民一大堆常人所受不了的酷刑: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烙鐵烙……酷刑一種挨一種,拷問一夜連一夜。鐵打的人也經不起這麼折磨,吳英民卻都熬忍住。雖說從虎口裡勝利地逃脫出來,以往身強力壯的吳英民,現在變得瘦弱不堪了。說一句話三吭吭的毛病,也是鬼子灌辣椒水糟害的。 吳英民常用自己經受的酷刑,去聯想在鬼子魔窟裡的劉文彬和汪霞。有時,他暗問自己:「那常人難挨的酷刑,在他倆身上施用,他倆能經得住?即便劉文彬吃得住,汪霞,這個剛滿二十歲的姑娘,能熬得起!」嘗過苦痛的人,知道苦痛如何鑽心。吳英民對劉文彬他倆的日夜擔心,是有來由的。他常和魏強商量:怎麼先弄清情況,怎麼找個機會設法救出他倆來;可是情況怎麼弄清?機會和辦法在哪裡?他倆費盡了心機,至今,連劉文彬他倆的準確下落也沒搞出來。 在敵人掃蕩山區,鑽進腹地的時候,上級決定派大部隊深入到這裡執行一個突然的任務。這個任務魏強早就告訴給吳英民了。同時,吳英民也接到了縣裡的指示,要他用絕密的辦法,來操籌戰勤工作。 魏強看過賈正帶來的信件,遞給了吳英民:「今天盼,明天盼,眼下總算把這一天盼來了,咱們操持的工作也總算沒有白做!」 「這不是說幹就……吭吭,」來信也讓吳英民激動起來。他孩子似的在炕上一立,「吭吭」了好一大會兒,才接下去說:「就要下手幹起來!那我……吭吭,得再檢查一下工作。這一回,吭吭,還不得來個秋風掃落葉,讓人們好好的出一出上次清剿裡受的那些個窩囊氣?」 屋裡,每個人的心弦,都讓賈正和他帶來的信件撥動了。大家手忙腳亂地做著各種準備,等待去迎接那即將授予的新的任務。 二 軍人執行戰鬥任務,對時間的遵守不能有絲毫的含糊,含糊了絲毫,將會給整個的任務帶來難估量的損失。 魏強辭別楊子曾,迎著黑夜的寒風,匆匆地返回了駐地。屋子的暖氣逼使他急忙解開褡布,摘掉了氊帽頭。屋裡除了吳英民,誰也不缺。他知道老吳和幾個區幹部東跑西顛地忙戰勤工作去了,所以也沒有向人們打問。 根據工作的需要,按楊子曾的指示,魏強將全小隊劃分了六個戰鬥宣傳小組。他指著攤在炕上的一張陳舊的、卷了邊的地圖,扼要、明確地給各組佈置下任務。在五個戰鬥宣傳小組走後,他一口氣吹滅桌上的油燈,親自帶上有機槍、小炮編的一個組,緊忙走出了住屋,鑽進了黑夜裡。 之光縣這塊邊緣區,今夜的景色和往常大有不同。它雖然還像往常那樣寂靜,在這寂靜的中間,有著最繁忙的緊張活動:一行行的擔架隊,腳步高抬,托托托地緊朝指定的地方走;一輛輛的大車,被牲口拉著,嘎嘎嘎地朝前滾動;一群群扛鍁拿鎬的小夥子,大氣不吭,快步跟隨部隊向著據點、公路在前進;一路路百戰百勝的主力兵團,人騎馬,馬馱炮,像肋下長了翅膀,急速地向前飛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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