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九一


  馬鳴也是晚上來西王莊開會的一員,會議開過之後,他獨自一人回了白家莊,找了個財主親戚家,脫了個溜光大睡了。直到鬼子包圍了村,他還放著頭睡呢!天明,鬼子挨門要搜索,他才傻了眼,想躲藏也來不及了。但是,他還是慌忙穿好衣服準備去躲。他把文件朝灶膛裡邊一扔;駁殼槍朝柴草堆的深處一插,打算利用最近開展的「兩通」,房串房地溜逃出去。沒料到,剛串了兩套宅院,就讓迎面來的幾個夜襲隊特務用手槍逼堵住。他被捕了。

  鬼子、特務一瞅他那乾淨俐落的樣子,就覺得他不是個地道的莊稼人;再加上他自己膽小心虛沉不住氣,更讓敵人發生了懷疑。於是,敵人棍子打、皮鞋踢地毒打拷問起來。直打得他鼻青眼腫、腦袋破;打得他破了的腦袋嘩嘩冒鮮血。打得他實在難以忍耐了,他只好向敵人道出自己的身分來。得寸進尺的敵人,抓住一個就要倆。再一次毒打,又把馬鳴的駁殼槍、檔包、劉文彬他們住宿的地點打出來。馬鳴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變節的。

  松田一見馬鳴,立刻伸手給他松了綁,掏出手絹給他沾沾頭上的血,隨後又將他的駁殼槍給他挎背在身上。

  劉魁勝洋洋得意地指著馬鳴,沖著擠擠插插的人群,使出吃奶的勁來嚷叫:「你們認識他吧?」問過,便「嘿嘿」地奸笑了一陣。接著,又像顯寶似地介紹:「你們要不認識,我就來介紹,他是你們之光邊緣區的教育助理員——馬鳴。他……」

  松田對這人待如貴賓的舉動,開始就讓被圍的人們產生了好大的懷疑。因為他頭兒低著,始終看不出是誰,一聽到劉魁勝說是「馬鳴,馬助理員」,幾百雙眼睛就像幾百支一齊發射的箭,齊一射向馬鳴臉上。大娘眼花耳不聾,聽說馬鳴和鬼子站在一流,氣得渾身發抖,腳手發涼,心裡暗說:「說話就瞪眼,作派不地道,老早看他不像個好東西!真,這塊臭肉一定毀了滿鍋湯!」

  馬鳴被劉魁勝指名點姓的一介紹,不知是膽小,不敢看憤怒的群眾,還是自己殘留點中國人的良心,頭垂得更低,脖頸更朝腔子裡龜縮。背後看,好像一顆圓球安放在一塊戳立的死肉上。

  「你,你別不好意思的,看皇軍待你多麼好!你將來還要和我們一起工作呢!來,抬起頭讓他們看看。」劉魁勝命令著馬鳴。馬鳴聽話地抬起了頭。他那愧恧的眼神,剛和人們忿怒的目光一碰。好像看到一股巨大的、沒辦法阻擋的力量朝他壓砸過來,他膽戰心驚地緊忙又將腦袋低下了。

  「皇軍是在怎樣對待一個投過來的人,馬助理員就是一個最好的說明。和皇軍為仇做對的人們,你們最好走他這條道!」劉魁勝說完,扭頭沖老松田諂媚地笑笑。

  松田見劉魁勝向人們誇讚、頌揚自己的仁德,也湊近腦袋低垂、身子比別人矮半截的馬鳴身旁,老王賣瓜地自誇起來:「皇軍從來就是中國人的好朋友,也願意和中國朋友提攜起來,建立東亞新秩序!像馬助理他……」他本想指點身旁的馬鳴說「馬助理他的這種行動很好」,沒想到手指戳在馬鳴頭頂剛止住血的傷口,戳的馬鳴疼得直哆嗦,冬天血又旺,傷口像個小泉眼嘩嘩又朝外冒出了紫血,腥哄哄的沾汙了松田的手。松田嫌惡地忙用手帕擦拭掉,他向劉魁勝一撥愣腦袋。劉魁勝明白地命令馬鳴:「你過來指罷,既邁了一步,還怕邁第二步?你要耍心眼來欺蒙,會吃不了叫你兜著!」

  馬鳴再也不敢不揚起頭來。他癡呆呆地望望人群,而後,才一步挪不了四指地走過來。有幾個手提駁殼槍的夜襲隊員緊緊跟隨著他。

  對馬鳴,人們投以鄙夷、蔑視的眼光。他像那撒散病毒的瘟神,不論走近誰,誰都厭惡地扭過臉去。隔著河套大娘,馬鳴看到了劉文彬和汪霞,不知為什麼,他像發瘧疾似的渾身哆嗦開,兩條腿變成了麵條條。本想再瞅上一眼,眼皮剛撩起來,劉文彬、汪霞眼裡射出的四道寒光,逼迫得他噗咚癱坐在地上。他的膽嚇裂了,骨頭嚇酥了。

  劉文彬、汪霞被敵人發覺了,一群手拿武器的鬼子、夜襲隊特務簇擁到他倆的跟前。

  劉文彬、汪霞被捕了!

  【第二十四章】

  一

  回到分區的第二天,魏強才知道鬼子這次在之、清邊緣地區展開了一次規模較大、兵力較多的突襲性清剿。這次清剿讓之光邊緣地區的工作遭到一定破壞,群眾也遭到不小的損失。這像針紮著他的心,紮得他說不上的難受。說真話,經過近兩年的日日夜夜苦鬥,魏強對這個地區已有了深厚的感情。「那地區,」他吸著煙思摸,「是我們用血汗開闢出來的;那地區有唐河、金線河,旱澇能得收,年年是一麥一秋;那地區有高保公路、張保公路相夾著,不是兵慌馬亂的年頭,上京進府非常方便;那地區雖說方圓不到六七十裡,緊緊挨著保定,可群眾的鬥爭情緒,真像旺盛的火焰,永遠在騰騰地燃燒著。」

  由那塊地區又讓他想到那地區自己所熟識的一些人。這些人好像隊前點名般的都站在了他的面前。西王莊脾氣倔強、忠心抗日的房東大伯趙河套和他的老伴;能說會道、外號人稱百靈鳥的李洛玉;膽大心細、遇事機警的黃玉文;秘密送信的老奶奶;梁邦和他的姐姐、姐夫;梁家橋的梁洛群;保定南關的秘密「關係」——鐵路工人金漢生;……他更想起了親密的戰友劉文彬和汪霞。每當想起了汪霞,就忙從衣袋裡掏出拾來的那支鋼筆。他將汪霞親手一針針勾織成的淺綠色的筆套兒摘下來,若有所思地看一看;時而擰下筆帽,在日記本上畫一畫。雖說物是兩件,卻都是汪霞一人的。

  「這次清剿,她和老劉會不會出意外?握別時,她不是像孩子似地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再也不會出現黃莊渡口那起事情了?她們如果真的在敵人這次清剿的大風暴裡,安全地度過去,那可該多好呵!」同志、愛人、老房東……魏強多麼想把他們的情況弄清楚。可是環境不允許,通信不可能,唯一的辦法,就是等整訓結束後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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