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八七


  武工隊這一變,已成為一支地地道道的大日本皇軍。不知底細,不去交談,休想一下識破。順著彎曲的小胡同,他們剛走到村東口,村東窯疙瘩上的敵人立即用紅白各半的聯絡旗子發出詢問的信號。魏強朝後給會旗語的俘虜丟了個眼色,日本俘虜純熟地將手裡的小旗輕輕一擺,真比吃仙丹妙藥都靈,窯疙瘩上的敵人再也不理睬了。

  貼著村東的一溜東山牆,他們大搖大擺地來在村北面,一直朝正北——金線河堤蹽過去。他們頭上戴的鋼盔,安在槍上的刺刀,讓升起來的太陽照得一閃一閃的反著光。綁在賈正槍上的那面太陽旗,讓越刮越大的西北風吹得啪啦啦啦山響。金線河的河堤離他們卻越來越近,小莊子離他們愈來愈遠了。

  魏強緊邁腳步,盯住河堤。他估計河堤上一定伏有敵人,也為應付敵人做著準備。果然,離河堤二百米遠的地方,兩面紅白各半的聯絡旗子在迎面的河堤上搖擺起來。「這可需要在敵人的面前通過了!」魏強心裡思摸。會打旗語的日本俘虜順手又搖擺兩下小旗。就這麼兩下,伏在堤坡上的敵人不但不再過問,反而大放寬心地站起來。大約有百十號人,都是警備隊員。

  真是真,假是假。人們一見這麼多手持武器的敵人站在居高臨下的河堤上,心裡又像繃緊了的弦。個個精神緊張地握緊了槍把,食指貼住扳機,大有甩槍就打的勁頭。

  人們這種緊張心情,楊子曾在馬上一眼就看透了,他低聲前後傳:「鎮靜,這是偽軍,好對付!」他的話,好像一副鎮靜劑,立刻趕走了人們的不安,個個又都泰然自若、旁若無人地挺起胸脯,大步杈子地走起來。

  魏強他們剛上堤,一個隊長身分的偽軍,神情畏縮地趕上來問:「村裡的八路都消滅了嗎?太君!」

  魏強裝聽不懂,翻翻白眼仁,張嘴想說,又像不會說的樣子,一搖腦袋苦笑了笑,朝後努下嘴巴,匆匆朝堤下走去。後面的隊伍又像潮水似地湧了上來。

  騎在馬上的楊子曾神態非常傲慢,對站在堤頂上行舉手禮的警備隊長,連瞅都沒瞅就過去了。警備隊長見到「皇軍」不言不語地走了過去,想問什麼,又有些不敢;不問又怕擔責任。末後,還是硬著頭皮跑著跟在楊子曾馬屁股後面,吞吞吐吐地問:「太……太太君,你們這是到哪裡去?」楊子曾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朝前面喊了兩句:「韓,你的!」韓幹事扭頭望下楊子曾的表情,頓時領悟他的意思,立刻充作「翻譯官」,朝警備隊長說:「奉上級令,我們這是到河那邊執行一個緊急任務去。太君說,叫你們好好在這兒監視村子,防備有什麼變化。」說完,點點頭隨大隊人馬走下河堤。警備隊長本想再問一下執行什麼緊急任務,又見在自己面前走過去的這一隊皇軍,是那麼威嚴,自知再問也不會有什麼作用,說不定惹起了日本人的火氣,還會遭到一頓訓斥,因此,要開的口也就閉上了。他像個缺心眼的傻子,瞪著灰暗、無神的眼睛呆望著,一直望著魏強他們蹚過了金線河,爬過了對岸的堤頂。

  六

  負責到小莊子上清剿的這一路鬼子的指揮官龜尾少佐,來前,以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徹底破壞了地道,抓捕大批的青壯年,圓滿地完成上司給予的任務;沒料到,如意算盤打錯了,讓伏在村裡的武工隊沒頭沒腦地揍了一頓。這一頓狠揍,不光部下死傷了四五十名,他在金線河堤根的指揮所,也吃了一顆炮彈,自己也被炸斷了左臂,心裡好不窩火。過去,他對武工隊並不瞭解,但是,他覺得今天和他對抗的這部分八路軍,火力如此的猛,鬥志如此的強,是他在河南打遍了湯恩伯的軍隊一次也沒有見過的。而今,偏偏在「確保治安」區裡,在保定的大門跟前碰上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挖空腦子也沒捉摸透。

  「死傷四五十個人,這是誰的過錯?是我大意粗疏?那我將受到什麼懲處?」龜尾少佐怕自己擔責任,坐在堤城後面左右地捉摸如何向上級交代。不是一個子彈飛來,掀掉他的戰鬥帽,他還不會清醒。一旦清醒了,他沒顧拾起打落的帽子,也沒有顧及到他的傷口疼,三滾兩爬爬到了堤玻下。待他開口剛要喊人,一個長得像皮球那樣圓、比皮球大好多倍的東西滾跳到他的眼前,笑嘻嘻地說:「太君,你的帽子!」

  龜尾少佐看到面前這個獻殷勤的人——哈叭狗,立刻想到松田憲兵隊長臨行時低語囑咐他「看情況去處理」的那番話。「看情況?什麼情況,一切都由我來決定!沒有情況我也可以製造的!」他望著這個從心裡厭惡的哈叭狗,眼珠轉了幾轉,找到了為自己開脫責任的藉口。他把臉色一沉,眼珠一瞪,厲聲問哈叭狗:「你的說,村裡這是八路的哪一部分隊伍?」哈叭狗本想拾起帽子討個好,當他正雙手遞給龜尾少佐時,卻見龜尾少佐露出一副兇狠可怕的面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我的媽,他怎麼啦?」忙哆哆嗦嗦、結結巴巴地說:「看,看,看,看樣子,這這,這一部分像是那神出鬼沒的武工隊!」

  「武工隊!」龜尾少佐一聽到「武工隊」三字,老松田告訴他的什麼「武工隊給他個暗放明跑」,「是讓他逃回使反間計來的」等話語,都重新在他的耳邊響起來。「管你什麼反間計,眼下用你先實現我肚裡的計!」他將牙齒一錯,裝模作樣地逼問:「武工隊,你的清楚?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武工隊?他們用什麼信號告訴的你?你的快說!」

  「唉呀,太君,我怎麼能知道他……他……他們的信號……」哈叭狗察覺到龜尾少佐在沒錯找錯,朝中國人身上撒氣,又不敢大聲申辯,只得笑臉相迎地答解,「是我多年和武工隊打交道知道的!嘻嘻嘻!」心裡卻生怕出意外。

  「什麼信號的不知道?打什麼交道知道的?今天,你的事情我的統統明白。是你,和武工隊勾結到一起;是你,讓村裡的老百姓統統的秘密逃走了;是你,讓皇軍大大的不夠本;是你,讓我受了傷,是你……」龜尾少佐每說一句,朝前邁進一步;他每朝前邁步,哈叭狗就渾身顫抖地朝後退。從龜尾少佐青筋暴露的前額上看,哈叭狗知道他確實發了大脾氣,嚇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太君,不不不,你說的是,是,是,是我……我我我不敢……」

  哈叭狗生怕面前的這位龜尾少佐拔刀、抽槍,他的兩眼始終沒離開對方的兩隻手。龜尾少佐話說得一句比一句重,腳步邁動得一步比一步沉。他逼問著走著,猛地站住,朝他身旁的一群鬼子一擺手,就聽見啪啪啪啪啪七八條槍在鬼子手裡同時響起來,槍彈打得哈叭狗左右晃搖了幾搖晃,像條狗似地摔倒在地上。

  突然,村裡——武工隊控制的制高點上出現了一個旗語兵報告:「八路軍被趕到村子南頭,這裡佔領了……」龜尾少佐一見,心裡好不高興,他立即命令所有部隊朝村莊南頭運動。各路部隊惶惶恐恐、戰戰兢兢地來到村子南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磚頭瓦塊都查盡搜遍,也沒發現八路軍的影。

  龜尾少佐心燥得像火燒。他從來中國作戰的那天到如今,打過了許多仗,從沒受過這麼大的窩囊氣:包圍了村子準備破壞地道,偏偏又讓武工隊大揳了一頓;好容易把他們擠到村南頭,又突然不見了。「哪裡去了?鑽地道走了?不可能。因為地道裡施放了濃重的毒瓦斯。不然,又掩藏到哪裡去了?」他急了,急得像條神經錯亂的紅眼狗,瞪著像要吃人的大眼珠子,豁開嘶啞的嗓子叫喊:「搜!搜!再搜!給我刨開地皮搜!」他相信武工隊再有天大的道行,也不會逃出他布好的這個比鐵桶都堅實牢固的包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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