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七七


  根據以往梁邦聽話的勁頭,玉環就想攤牌。她剛要開口:「要我說,」汪霞伸手一捅她,她假裝嗓子眼裡有痰,連連咳了幾聲。汪霞把話接過來:「指望婦道人家說可不行,邦哥。主意還是你自己拿,別人參謀參謀倒可以。你不是說你想的辦法都覺得做不到嗎?你淨想了些什麼辦法!拿出來給家裡人念叨念叨有什麼關係?」她扭臉又對玉環說:「你說呢?嫂子。」

  「霞妹說的是呀!你說給我們聽聽。」

  梁邦兩眼稍稍一眯,隨後,驀地站到地上。他探頭望望黑咕隆咚、沒聲沒響的外間屋,朝他姐姐走近兩步,說:「要想給娘報冤仇,只有一條道,投八路去。不過,我也為投奔八路犯著愁:一、誰知那八路軍在哪?二、即便知道了,找了去,人家八路軍是否相信我這種當特務的人?……」

  梁邦的聲音很低,但是,每個字在汪霞聽來,都很清楚。於是,對他的擔心馬上打消了。

  「小邦,要是按你的想法,姐我真給你找見八路軍,讓你為娘報仇投過去,你是不是真願意?」玉環又向實處砸了一句。「姐,只要八路軍信任我,我就投過去!我是個武裝特務、夜襲隊的人,可我沒殺過人、害過命、狠勁的坑害老百姓,我能重新做人,帶罪立功!」梁邦像已經投奔了八路軍,他的思想完全在汪霞面前剖白開。

  汪霞追隨梁邦的話尾問道:「要真的見到八路軍,那你怕不?」

  「大掃蕩前,這屋裡也住過八路軍。我又沒做過大的虧心事,我不怕。只要八路軍信任我,我這一肚子冤屈可該有處說了。可是,眼下又能到哪裡去找八路軍哪?!」梁邦詞意懇切,沒有絲毫虛假。

  「好,那就實話對你說了吧。」汪霞覺得說明的時機已到,手槍拽出,朝炕上一拍:「我就是八路軍。就是為幫助你倆給死去的老人報仇,上級才派我來的。你剛才說的要是假的,那就……」

  隨姐姐來的這位年輕而穩重的霞妹子,一眨眼就變成個端莊、嚴峻的女八路,一下把梁邦驚愣住。隨後,他又眉舒眼展地笑了。他照舊叫著大霞妹子:「我要有一點假意,就讓我死在你的槍下。」

  「我們是為了你,也知道你是真心。等人來了再商量給你娘報仇的事。你在外頭站會兒崗,叫你姐夫屋裡來。」汪霞打發梁邦出去,田常興馬上來到汪霞跟前。

  「你到木匠洛群家去,告訴劉文彬同志說,這兒的工作一切都順利,請他來。去了,招喚的信號是……」汪霞說。田常興說了個「好吧」,扭頭走了出去。

  六

  在梁家橋,梁洛群是個精明強幹、心靈手巧的人。莊稼活上,耕、耩、鋤、耮樣樣會;春前秋後抹房、壘灶、糊頂棚……件件通。他沒有拜師學過木匠活,憑自己心鑽手勤,學會了做各種木器傢俱。

  抗戰初期,各村都建立起各種抗日組織,梁家橋的農民公推梁洛群當了農會主任。直到「五一」大掃蕩來了,鬥爭殘酷得實在不能在村裡再呆下去,經組織批准,他才逃到親戚家躲藏了幾個月。掃蕩的風暴剛剛過去,他又返回,在村裡秘密領導抗日工作。

  雖說洛群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做工作確實有辦法。別的不提,就說梁家橋據點裡的幾個可靠的「關係」,都是他去據點裡作木器活當中發展的;到現在他還在按照上級的指示教育和掌握著他們。

  今天,洛群的心裡像揣了什麼難解的大事,總是兩眼發直,一聲不吭地在沉思。雖說太陽從南移向了西,他老婆早將午飯給他拾掇好,他仍不拿筷不端碗地呆坐著。劉文彬、趙慶田進了院,走到他身旁,他也沒有發覺。

  「你看!誰來了?」還是他老婆從屋裡走出來,笑嘻嘻地迎接了客人。「怎麼你們……」她本想說:「怎麼你們大白天就來了?」洛群一擺手,把她的後半截話頂了回去。他朝老婆吩咐了句:「你在院裡聽著點!」拽住劉文彬,領者趙慶田緊忙走進了上房屋,張嘴問道:「你們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麼?」劉文彬一時不解洛群的問話。「什麼?你倆不是為梁邦他母親的死來的?」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看你說的!工作這多年,要再捉摸不透這個還行?」洛群抹了一把臉,自誇地說。「咱們的人個個都鼻子靈,幾十裡地開外就能聞到了味。其實你們不來,我也在盤算這碼事呢!」洛群這個人,心細得很。依他自己說是:「小心沒大差」。無論大小事情,他都要思前想後地考慮周到,而後才下傢伙。他心裡暗思忖:「憑梁邦是夜襲隊的特務,回來一準帶著槍。只要梁邦回到家,便找個得力助手,借攛忙的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瞅他個冷不防先卡過槍來,而後再捕他。」眼下他見到了劉文彬,又知道他們是為這碼事來的,自然高興萬分。等他把自己編算的計畫朝劉文彬一念叨,劉文彬不由得手捂嘴唇笑起來。

  「你想的蠻好,應該表揚!」劉文彬伸手朝洛群的肩頭上一拍,「你坐下,咱仔細商量一下,看怎麼把這事辦得更好、更妙!」劉文彬念叨完武工隊的計畫,洛群樂得嘴巴合不上了,說:「魏小隊長和你是想撒下大網,逮條大魚吃啊!要這麼一來,哈叭狗明天也得重進網兜兒!」

  「對,要幹就得幹出個名堂來!」劉文彬揮動著忽張忽握的手掌,蠻有把握地說。好像梁家橋據點裡的敵人,個個都在他手心裡攥著一般。「……棺材的事,等晚上再共同操持;眼下,你先到據點裡去一趟,把要執行的任務,給『關係』們秘密地談一談,看他們有什麼意見;末後,把『東海』找來。」洛群說:「『東海』昨天調保定去了,我看招呼『南山』來吧!」

  劉文彬眨眨眼,稍沉思,才點頭同意說:「也可以!」洛群將工具箱子一背,轉身走了出去。

  一切要做的工作安置就緒,天道也漸漸地黑了下來。劉文彬和據點裡的「關係」——「南山」在約定的地點接上頭,任務佈置好,再次來到洛群家。聽洛群學說,梁邦、梁邦的姐姐、姐夫和一個近門的小姑子也趕來了。他明白汪霞第一步工作做成功了!心裡想:如果第二步工作——教育、爭取梁邦投誠過來,也做得那麼如意就更好了。

  「你看這棺材咱該怎麼操持?」洛群盛過了一碗菜粥遞給了劉文彬。

  「無論怎麼著,裝殮梁邦他娘的那口棺材不能含糊!」劉文彬怕燙地用筷子圍著碗邊撥著粥皮,話說完了,接著狠勁地吸溜了一大口。粥的香味,沁入他的肺腑,讓他的肚子痛快地叫了好幾聲。從早晨到現在水米沒打牙的劉文彬,真的餓了個前心貼後心。他一邊喝著菜粥一邊叮囑梁洛群。

  「要那樣,乾脆把給我做的那口六寸厚的柏木棺材抬去罷!」梁洛群話是那麼說,心裡並不真願意。他覺得用這麼上好的棺材裝殮特務的老娘,簡直是毛驢備上銀鞍韂,有點不配。於是不愉快地鬧了句:「不過,要爭取不過梁邦來,給他娘這個棺材就是有點冤!」

  梁洛群的心情,劉文彬很能夠理解,所以也就沒再說什麼。

  吃罷晚飯,筷子一撂碗一推,大門外有人壓著聲音叫:「洛群哥,耬腿修好了沒有?」洛群答應著:「修理好了!」忙走出屋。工夫不大將梁邦的姐夫——田常興領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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