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六九


  汪霞左右一瞧,三面受敵了,心想:「逮活的?不那麼容易!我要讓人死槍毀。」她張開嘴巴用手托抵住自己的上嗓膛,狠勁地用拇指一勾扳機,只聽叭嗒一聲,子彈啞了火。她狠勁一拉槍栓,一顆啞火的子彈跳出來,槍栓再也推不回去——子彈打完了。槍沒子彈是塊廢鐵,廢鐵也能打死人。她使盡全力,將手裡的空槍,照準第一個撲近她的敵人頭上投過去,敵人哎喲了一聲,栽倒在地上。

  這時汪霞打著滾朝堤的裡坡滾去。她打算順裡坡滾下去,跳河。第二個敵人嗖地躥了上來,狠勁將她按住了。雖說天色漸黑,她看不清敵人的面目,她心裡明白:「真的叫他捉了去,可比死了還難受!」就抓、咬、踢、蹬地潑死掙扎。她想用這掙扎去惹惱敵人,讓敵人用槍彈敲碎她的腦袋,或射穿她的胸膛。

  敵人越上來越多了。他們氣喘吁吁地爬到堤頂上,個個心裡敬佩松田隊長指揮的英明,慶賀這幾天沒有白蹲,終於抓到了獵物。他們歡跳著嚷叫:「這個女八路真搗蛋!」「秋後的螞蚱,還能有幾蹬踏?」「不用按住,她也跑不了!」「看!把這朵鮮花搓成什麼樣子啦!」……

  【第二十章】

  一

  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管老松田怎樣詭計多端,也不管夜襲隊的行動多麼詭秘,一遭兩遭目標可以不暴露,再來三遭四遭就會露出馬腳來。

  「黃莊村東的渡口兩旁,有三三兩兩可疑的人在溜達!」「常有成夥的人在堤北麥地裡趴著睡覺!」「今天,又有兩起生人在堤西坡砍草。」這類情報,接二連三地送到魏強那裡。「怎麼,難道夜襲隊最近要學學七十二變的孫猴?」魏強天天思摸這些情況,也天天對這些情況進行判斷、分析。

  汪霞住在範村的當天,魏強他們正住在靠金線河南岸的小黃莊。

  早飯後,到河北黃莊據點報告「平安無事」的小黃莊聯絡員,因有閒事進了趟保定城,直到過晌午才回來。他到家就找保長黃玉文報告:「河那邊的外堤坡又有了砍草的生人。」黃玉文急忙將這個消息偷偷地告訴給魏強,魏強立刻把小禿派了出去。

  小禿今天的打扮,更像個地地道道的莊稼小子:剃得光禿禿的腦袋,頂著個耍了圈的麥葶草帽子;上身穿件褪色的綠背心;下身穿著一條將過膝蓋、又髒又舊的紫花褲衩;污泥沾滿了兩腿,兩腳登著一雙撮縫後跟崩開鯰魚嘴的納幫鞋。他肩膀背上個空草筐,手裡拿著一張飛快的鐮刃,顛顛顛地走出小黃莊,照直奔金線河走來。他左右望望河套裡溜腰深的麥子,蹚過了河,拋開大道又跳到麥海裡。

  時間不允許小禿作更多的逗留,任務要他儘快地將堤那邊的情況偵察清楚。他蹚出麥田,爬上了大堤。在堤頂上,用犀利的眼睛,扇子面地搜尋起來,只見堤下面有三個砍草的莊稼人。『難道小黃莊的聯絡員就是指他們說的?」小禿想,「既來了就得弄個究竟。」他光著兩隻腳丫子走下了堤,筐子一撂,腰一貓,小鐮刀一揮,蘆草錐、馬辮芽……

  一墩墩一撮撮地砍起來,一會兒一滿把,一會兒一滿把,不到吃兩頓飯的工夫,他屁股後頭一把一把地撂下一大溜。他越砍越離草作遠,越砍越離三個砍草的莊稼人近。別看他低頭貓腰砍著草,眼角卻不住地偷掃那三個人。『嘿!砍草的莊稼人怎麼捨得抽這麼貴的煙捲?」小禿見一個人拿出盒綠炮臺煙捲,三個人抽起來,心裡暗自捉摸。他又連續砍了幾把,將小鐮朝背後的腰間一別,一把把地朝回斂起草來。

  「來來來,到這兒歇歇!」那個掏出綠炮臺煙的傢伙朝小禿招手吆喚。「瞧,你這小孩比俺們大人都幹得棒!俺們剛砍了一筐頭,你就砍了那麼多,真行。哪村的?」

  「馬池的!」小禿歪著腦袋回答。

  「馬池的,怎麼到這砍草來?」因為小禿是個孩子,他們沒經心地隨便問起來。

  「乾脆湊到你們跟前,看看你們到底是個什麼玩藝變的吧!」小禿把懷裡的草就地一撂,滿不在乎地朝那三人走來。「家是馬池,我這是到親戚家『攛忙』來啦!」

  「那你家裡呢?」另一個吸煙的傢伙問。

  「我家?」小禿在他仨對面一坐,小鐮子抽出,拿在手裡,低頭剜著土坑胡編起來。他知道黃莊炮樓裡有他個遠房哥哥當警備隊的中士,是前年城裡要兵抓丁時抓去的。他就指著這中士哥哥的名字說:「家裡就是弟兄倆,我哥在警備隊上混事,剩我一個人在家,有時我也到炮樓裡住上個十天半月,有時在親威家呆個半月二十天的,沒有個準頭!」他嘻嘻哈哈地跟他仨說著,眼睛老是偷瞧他們的手和臉,觀察他們的腰間。從他們那青黃紫皂的臉上看,個個都像是大煙鬼、白麵客,手兒又細又乾巴,根本就沒做過莊稼活。再看看他們的腰間,雖說都用肥大的褂子蓋著,照舊還顯得鼓囊囊的。

  「你哥叫什麼名字?在哪個炮樓上當警備隊?」第三個傢伙將少半截煙頭朝遠處一扔,斜眼咧嘴地問。小禿眼望著扔出去的那少半截煙,心裡說:「真他媽的大方!」就憑這一下,他也看出眼前的幾個人都是什麼東西。「我哥叫慶生啊,早先在張登駐防,從去年秋天才撥到這兒來。」他說著用手裡的小鐮朝西面黃莊炮樓指指。「怎麼,你們跟我上樓瞧瞧我哥去?他大小是個官,保准錯待不了!」

  「到炮樓找你哥去?那真是王麻子的膏藥,沒病找病。我可不去!」吆喚小禿來歇著的傢伙,裝做好人的樣子說,「你倆誰去?」

  「不去!不去!」「我更不去!」仨人擠擠眉,弄弄眼,哈哈哈地笑起來,笑得小禿從心裡起膩。「媽的,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哪?」

  小禿心裡自問自。他正要想法探探,忽聽見麥地裡傳來幾聲布穀鳥「布穀布穀」的連續叫喚。一聽叫聲,和小禿坐在一起的三個傢伙,爬起來,草筐一背,說了聲:「走!砍草去!」頭也不回地朝麥地中間的墳地裡走去了。

  小禿望著他仨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哪國的布穀鳥在他媽地裡叫喚,見鬼!」他斂巴斂巴砍倒的青草,裝了多半筐,背上就朝回返。一想:「到底來了多少敵人?」不到黃河不死心的郭小禿,轉身朝麥地裡走去。他一瞅麥田都是南北壟,心想:「你就是變成兔子、地老鼠藏在麥壟裡,我也能看得見!」他唰唰地橫穿麥地走著,朝左一看,一個傢伙像狗似地順麥壟橫趴著。「媽的,一個!」跟著,又發現一個!發現一個!一個……再望望右邊墳圈裡,也有五六個人。他快走近黃莊,看到的敵人也不過十幾多個。

  小禿把敵人看到眼裡,記在心上。他像個出征凱旋的勇士,背上給自己當護身皮的多半筐青草,高興得三躥兩蹦地繞道返回了小黃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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