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
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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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霞末尾的幾句,准是捅著周大拿的要害,周大拿的臉色刷的紅起來。他心裡思忖:「鬧半天你們是為這碼事來的!好傢伙。早知道你們跟我玩這個,我可不磨蹭。」轉頭他又一想:「不行,要是按照抗日政府的『二五減租』政策一減,我就吃大虧啦!不減,他們又不走。這該怎麼辦?」他前伸伸不得,後退退不得,左右為難地一個勁地抓腦瓜皮。 「今晚,只要周先生幫我們作了,我們一轉移,再也不結記範村減租減息的這碼事了。」汪霞看出周大拿的心裡在鬥爭,又忙朝死處砸砸。魏強一直二目圓睜,瞅望著周大拿不言語。 從汪霞的話語裡,周大拿像見到一點空隙,趕緊朝空隙裡鑽:「行行,減吧。其實早先人們不減也真有難處,都不知怎麼作。 既然魏隊長、汪主任都在這裡指教,那我先學學,學好了明天就由我領頭做。」 心裡懷著鬼胎的周大拿像只地老鼠想找個空子鑽一下,可是偏遇上了聰明機智的魏強和汪霞。魏強未等他說完,就朝他頂來:「你不用學,一聽就會,做得蠻好!」 「這工作我們是作了一村,再作一村。如果你明天做,那我們勢必再住一天,再讓你耽一天驚。」汪霞也接著說起來。周大拿這下沒鑽好,又想別的法門。他覺得範村離保定這麼近,八路軍絕不會老來住,眼下就答應減,真減假減,你八路軍走了就得由我。 他認為這是「摻糠喂雞哄蛋」的好辦法,哄走了武工隊,目的也就達到了。順嘴說了句:「減吧,你們說怎麼減,我就怎麼做!」 「就這麼做!你按這上邊的名字把他們叫來,一開導就行了。」汪霞遞給周大拿一張寫有出租、放債人家的名單。在周大拿走出以後,汪霞帶領兩個隊員也走了出去。 放債、出租的人家,都被周大拿叫了一個人來。周大拿將名單交回魏強說:「請查對一下,按名單一個沒拉,都叫來了。」也就在他報功顯能的時候,汪霞領了一大群比地主、債主多十幾倍的佃戶、債戶來。周大拿的三間上房雖說不小,讓來人擠擠插插一站,鬧個滿上滿。人們雖然花插著同聚一堂,從衣著到神情上看,貧富立刻分出來:有的穿得破上破,補丁壘補丁,喜笑顏開有說有笑,保准不是佃戶也是債戶;有的棉衣厚敦敦,乾乾淨淨,哭喪臉子低下頭,不是地主也是吃利錢的放債戶。 魏強捅捅他身旁的周大拿,和他咬咬耳朵。周大拿跳上炕,像心甘情願的樣子:「鄉親們,老少爺們。在咱村人都稱我是首戶,首戶幹什麼也不能走在後面。抗日政府為了把鬼子早日打出去,讓勝利早日到來,要發展生產。生產必得人幹。要是咱有錢的不為窮苦點的人們想,他們自然不好好生產,所以就頒發了減租減息法令,這個我從心眼裡擁護,要減就先從我這來。誰是我的佃戶,誰是我的債戶都到我這來,我是按規定減下去。」他這麼一說,別的地主、債主雖說心裡不願意,覺得有八路軍在,周大拿都領頭減了,自己也找佃戶、債戶修改租佃規程,按政府法令制訂了新的契約。 沒過兩個鐘頭,人們都在新的字據上簽了字,畫了押,按了指紋。範村的減租減息工作,就在忙忙綠碌的不長時間裡結束了。 在人們要分散離開時,魏強跳到炕上叮嚀:「減租減息工作做了,過了年,都好好盤算下生產。還有,」他低頭瞅瞅周大拿,兩眼平視著穿長袍、戴皮帽的人們,提醒他們說道:「減租減息我們做了,可不能轉回頭來變了卦。要是明減暗不減,或是打折扣地減,都叫作違犯政府法令,政府查覺了,要按法律制裁的!」 魏強的話,像把利劍戳中周大拿的心。他的臉色一紅一白,汗水止不住地朝外津。他腦袋不抬,眼皮不睜,支支吾吾地說:「不敢不敢!誰敢拿國家的法律當兒戲?」 人們都散盡,魏強他們也離開周大拿的房舍,走出範村。他們拐了很多彎,繞了不少路,又毫無聲息地鑽進了一個村。常在村邊放哨、偵察的郭小禿,越看房舍、樹木、街道……越認准它就是剛離開的範村。他心裡正疑惑正畫問號時,魏強偏又在這個村莊選個僻靜的人家,靜悄悄地住下了。 果然,在魏強他們離開周大拿家第二天,周大拿立刻變了卦。他像秋天的野兔子——又撒起歡兒來。他揚言吹風:「別看昨夜我領頭減,今天我還領頭免!」他把他的佃戶、債戶找了來,威風凜凜地沖他們說:「昨天黑夜,我是半路出家,擠兌得不得不應著作。什麼減租減息?都是胡扯蛋。我的地,我的錢,我願意要多少租,行多少利,那是我自己的事,別人管不著!嫌租高利大,可以不種、不使,要種地,要使錢,就得按照我家的老規章辦事……」真的大旗一動,嘍羅跟行,范村的地主、債主也都仿照周大拿的帖子做起來。膽大的,乾脆撕毀昨夜新立的契約;膽小的,背地裡商量打起折扣來。魏強囑咐他們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政府的法令都扔在脖子後。在範村已完成的減租減息工作,又被他們三下五除二地破壞了。 破壞減租減息以前,周大拿也想到過抗日政府的法令和魏強叮囑的話。但是,他總覺得武工隊鬧得天凶,也不會常到老虎嘴邊上轉。範村在保定腳下,武工隊即便來也是百年不遇的事。另外,他也作了事敗就朝城裡搬的打算。哪知道,就在他事情辦完,點上燈,心滿意足地正要喝四兩痛快酒的時候,三條黑影躥進他的住房,氣勢洶洶地立在他的面前。「周先生,我們又來了!」魏強面孔嚴肅得逼人。 「啊?魏隊長,你,我……我,你快坐,喝盅酒……」魏強的突然到來,真叫周大拿慌了神,他前言不答後語地忙朝炕下出溜。魏強左手一擺,說個:「你別動!」他連說:「是是是!」蜷腿抱膝,坐在原地方了。 「周先生,沒想到你辜負了我們的希望!」魏強剛說到這,由於周大拿沒想到魏強他們還住在範村,心情稍稍一沉靜,便裝作沒事的樣子,摸摸唇上的鬍子「魏隊長,你這話是從哪裡說起?我真有點丈二的金剛,摸不著頭腦!」 魏強心裡暗暗罵道:「你他媽的真會裝蒜!」面上並沒有顯出來,接著話碴說:「哪裡說起?這個你心裡明白。昨天晚上,一提減租減息,你是滿口擁護、贊成,領頭減;今天白日呢,你又滿口抱怨、反對,領頭免。在範村,你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你一作,大小地主、債主都效法起來,抗日政府的法令,就叫你們這樣給破壞了。你……」周大拿一聽,心裡不由得直發毛,身子好像蹲在冰窖裡。他越捉摸越害怕,他怕眼前拿武器的人帶他走,他怕抗日政府處分他。他左思右想,想了個辦法,就裝瘋賣傻地兩手扇打起自己的臉,嘴裡嗚嗚嗚像颳風般地哭罵自己:「我混蛋,我不是人,怨我太看重『利』字啦!我……」 「周先生,你這是幹什麼?」魏強很不滿地質問他,眼裡露出極討厭的神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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