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三九


  吊橋重新拽起來。南北兩個炮樓集中火力向魏強他們亂射擊。遠處,南北兩頭的公路上,連續響起了槍聲,敵人的援軍趕來了。子彈在天空蠷蠷地亂叫喚。等王一瓶率領警備隊員們沖出炮樓,沖到魏強他們的陣地上,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敵人在張保公路兩側徵集的麥子,就這樣被八路軍截走了。群眾忍痛送給敵人的小麥,要在今天夜裡如數地領回來。

  【第十一章】

  一

  哈叭狗硬著頭皮來到了中閭鎮,和侯扒皮駐在一個據點裡。他倆,一個是糟害群眾的禍首,一個是欺壓百姓的魔王,二人站到一塊,坐在一起,真是妖魔對醜怪,沒挑的一對壞。侯扒皮想往口袋裡多弄個錢,哈叭狗就費盡心思地出謀劃策,不是給趕集的買賣人增個捐,就是給莊稼主兒加個稅;哈叭狗想在老百姓裡面建立點威信,侯扒皮不論在什麼地方,會見什麼人,總是把哈叭狗的「愛國」、「愛民」的「德政」撂在前面,沒邊沒沿地宣揚一番。不管他倆誰給誰抹俊藥,群眾都知道他倆肚子裡是一掛什麼樣的爛雜碎。

  哈叭狗來到中閭據點沒有五天,當地的老百姓就偷偷給他倆編了一段順口溜:

  侯扒皮、哈叭狗,倆鬼做事手拉手。
  狗給猴子來幫腔,猴子給狗找理由。
  杏熬北瓜一色貨,都是百姓死對頭。

  偽清苑縣公署在給張保公路各點線下命令進行「夏征」的時候,也給哈叭狗送來一道強征小麥的命令。侯扒皮是個錢串子腦袋,覺得征麥又是個攏錢的好機會,就「潤田兄」長、「潤田兄」短地緊著溜舔奉承,和哈叭狗套近乎;哈叭狗覺得手下雖有二十幾個員警,但,個個都是鷹嘴鴨子爪,能吃不能拿的手,催討小麥的事,只能依靠侯扒皮。哈叭狗說:「一溜十五橋一定得繳!」侯扒皮忙派人將一溜十五橋的保長、聯絡員抓來做人質。侯扒皮知道多征能多落,有時就說上句:「清涼城該多征。」哈叭狗順從地將畝征小麥四十五斤立刻改成五十。

  在這段時間裡,由於武工隊集中精力捉摸破壞張保公路兩側敵人的征麥計畫,安排截奪麥車的事,就把中閭這個據點暫時撂了撂。這樣,就讓哈叭狗一時得了手。他在中閭周圍的一些村子裡,又坐催,又逼要,又吊打,又扣押地緊鬧騰,日子不長就將麥子征了多一半。

  麥子征上來,糧包圍著炮樓堆成個小山。開始,哈叭狗每見這堆麥子,就擺出傲慢的神色,挺起胸脯說:「看我苟潤田本事多大!」有時,高興得還唱兩口二簧:「我本是,臥龍崗……」但是日子一長,特別遇上陰天,他就望著大垛麥子犯了愁。他本打算麥子征齊了,一個電話給城裡打過去,縣公署會很快派幾十輛卡車來起運。

  這樣,自己圓滿地交了差,有了說話的資本,在縣知事面前顯擺一下,或許通過這事,還能提升提升。電話去了無數次,卡車始終沒有來。之後,因為如意算盤落了空,他也就緊擰雙眉圍著麥垛轉起來。他想讓侯扒皮助他一臂之力,向各村要百兒八十輛大車朝城裡運。一聽說張保公路上日本人押送的運麥大車都叫八路軍給截去了,心裡像吃了冰疙瘩,一下涼了多半截,私自要車運送的念頭也就打消了。

  麥垛圍著炮樓堆積,確實也妨礙了侯扒皮對據點的警衛。侯扒皮就讓哈叭狗緊忙想個完善辦法。這一來,鬧得哈叭狗左右為難。他知道侯扒皮是個見錢眼開的手,忙糶十幾布袋麥子,將款送過去,算是給幫助征麥的弟兄的賞錢,末了,讓侯扒皮給想個妥善辦法。

  兩人唧咕唧咕就把據點東面的那座學堂做了臨時倉庫。封鎖溝在開春的時候就挖好了,只要派一班人馬去看守,事情就算妥了。

  三天以後,圍炮樓的麥子垛,全都搬移到炮樓對過的那座寬敞、通風的學堂裡。天天夜晚,一班警備隊員和六個黑狗到房上去守衛。這下,哈叭狗又高興起來了。

  二

  截奪了敵人的運麥大車隊以後,魏強他們天天夜間到各村召開抗屬會、教育偽辦公人員、做宣傳……他們黑夜工作完畢,白日在青紗帳裡找個有樹有井的地方,把警戒一放,像在屋子裡一樣,睡覺的睡覺,學習的學習,擦槍的擦槍,下棋的下棋……人們長期在屋裡悶捂的那張黃白臉,經過幾天的風吹日曬,都變成漆油子黑。

  賈正就鹹菜吃著幹焦不白的發麵餅,每咽一口,就端起水罐子喝口涼水,喝完了還接著吃,吃得是那麼香甜有味,看樣子真比吃八八席還帶勁。李東山瞅望賈正狼吞虎嚥地搗嚼著,湊趣地說:「你幾輩子沒吃東西啦?真像餓死鬼脫生的。」「不用餓死鬼不餓死鬼,咱在這個環境裡,要是一年到頭老有這個玩藝吃,那就強多了。這比吃一個肉丸的餃子,加上碗雞蛋湯不在以下,不信,你也吃吃看。」賈正把嘴裡搗嚼的一大口乾糧咽下,又伸手捧起罐子,揚脖鬧了一氣涼水。「嘿,你真不覺羞。」李東山從賈正手裡接過罐子來,也咕嘟咕嘟地喝起來。

  魏強正倚著樹寫日記,見賈正一口涼水一口發麵餅地吃,手裡那支撿來的桔黃色的鋼筆不自主地停止了活動,一些往事立刻湧現在他的腦子裡。

  1939年夏天,他跟十八團在路西的完縣山區整訓,一個點的大雨,整整下了三十多天,下得到處山洪暴發,下得家家房倒屋塌。就在這時候,保定的鬼子糾集完縣、滿城的敵人出動了,照直地奔嶺西向東、西安陽撲來。那時,他是個偵察班長。為了配合楊成武將軍的老一團殲滅這股進犯的敵人,他摸黑冒雨出發了。蹚了無數條河,爬了無數座山,三天水米沒打牙,任務完成回來,餓得真是前心貼了後心。

  1939年冀中發大水。第二年,普遍鬧春荒,家家沒有隔宿米,戶戶沒有當天糧;麥苗、麩子攪苦裡①,這是上好的飯;榆錢、穀糠熬野菜粥,這是可口的美食。趕上鬼子春季大掃蕩,他從保定工作回來,沒容吃飯,揣上個麩餅子連夜去博野白塔,和三十大隊的一個連取聯絡。拂曉,遭到敵人重重包圍,那次戰鬥打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末了,他也負了傷,躺在陣亡同志的屍體堆裡,肚子沒食,傷口又流著血。他紋絲不動地呆了十多個小時,等敵人走了才悄悄地爬出來。

  ①一種不用糧食做成的食物。

  1941年又一次負傷,去山裡休養。7月間,趕上了敵人秋季大掃蕩,他住的那醫院轉移到淶源的黑山口,後來被敵人逼得上了白石山。白石山是晉察冀邊區有名的大山。人們常念叨:「青虛山,高又高,趕不上白石山的半截腰。」在白石山上看飛機都得低下頭來。山高缺水沒糧吃,渴得人們嗓子直冒煙,餓得肚子直叫喚。白天暴日曬,夜晚山風吹,三天、五天、七天、十天……半個月過去了,人們只能在拂曉吸吮那草葉上的露珠;天明,找點山蒜充饑。輕傷號慢慢地躺倒了,重傷患再也不能動彈了,人們加渴帶餓,瘦得剩下一把幹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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