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三六


  「比老虎,比妖魔不在以下。他們要分配我到中閭那個區去當員警所長。中閭啊!」哈叭狗把「中閭啊」這三字念得特別沉重,好像這三字裡面讓他望到了極大的恐怖。他無可奈何地望著二姑娘:「中閭那一彎子是八路的老窩,共產黨出沒無常的地方。別說到那兒去當所長,真要早知道,就是給個大總統我也不幹哪!」

  二姑娘直怔眼地聽哈叭狗一氣說完,最後,拉著長音地「噢」了一聲,白斜哈叭狗一眼,說:「我只當你這五尺高的漢子,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鬧半天是個草包,是個怕死鬼!」說完,把小嘴巴撇得像個瓢,臉兒扭向了一邊。

  「誰怕死?怕死,我苟潤田就不幹這個!」二姑娘的輕蔑語氣確實刺激了哈叭狗的自尊心。他拍打胸脯說道:「別人不清楚,你還不知道!在滿城一帶,不能說殺七個,宰八個,也確實崩過幾個人。連那邊的八路軍都知道我苟潤田的鼎鼎大名。」

  「既然是那麼一條漢子,幹什麼上中閭當所長去就那麼怕?」二姑娘又用激將的辦法兜了兩句。

  「誰說我怕?話我不得不那麼說。這事……」

  沒容得哈叭狗把話說完,二姑娘就接過來:「是呀,你這麼大吵大鬧的,叫人家劉魁勝知道了也不夠朋友!再說,分配你到中閭去是縣公署決定的,恐怕劉魁勝也不知道。這麼著吧,你先去中閭試試,若是實在不行,我再給劉魁勝說說,調調地方。你現在這麼一鬧,得罪了劉魁勝,將來人家不管了,怎麼辦?還有,劉魁勝你得罪得起嗎?」二姑娘這一席不涼不酸、不軟不硬、勸中帶嚇的話,在哈叭狗的身上也真生了效。二姑娘一見他軟下去了,又給他抹了一把粉:「我跟你五六年啦,你對我的恩情我知道,我還能坑害你?」說著,笑嘻嘻地湊到哈叭狗的跟前:「走吧,快上任啦,我也到迎賓樓給你餞餞行!」右手朝哈叭狗的左胳膊底下一伸,半挽半倚地將哈叭狗拽出了門。

  【第十章】

  一

  敵人調集大批部隊進兵晉察冀邊區,目的是要把山區的八路軍蕩平,把抗日根據地摧毀,把堅強的人民殺服。沒想到如意算盤撥拉錯了,弄了個偷雞不成白搭上幾把米。唐縣齊家佐一戰,八百名鬼子喪了命;易縣車廠挨了個伏擊,近千名「皇軍」送了終;津美聯隊長在去車廠增援的路上,腹部受了重傷。到處挨打、四面受敵的鬼子,被打得老羞成怒,退一村,燒一村;撤一莊,殺一莊;平陽鎮上,集體屠殺了群眾八百個;野場山村,二百多個老人、孩子、婦女被機槍點了名。到處留下了血債,到處寫下了暴行。

  撤出山區的敵人有一部分回到了保定。張保公路沿線,馬上又駐紮了一中隊日本兵。張保公路兩側的村莊,立刻從較平靜的狀態變成動盪的局面。家家都防備鬼子的「清剿」,戶戶都提防敵人的出動。剛建立的秘密遊擊組,加強了對村邊的巡邏;收下麥子的人們,都儘快地埋藏糧食;偽軍們又都像還了陽,死氣沉沉的公路,很快又喧鬧起來。

  麥收剛過,保定的偽清苑縣公署發出了徵收小麥的佈告:一畝地繳小麥四十五斤,麥子繳到保公所,三天后全部送到各大鄉。

  四十五斤就是三鬥。家家都覺得這是個剜肉摘心的事。怎麼辦呢?群眾經常為這事在家裡、地裡、人前、背後議論著。老人們躲在陰涼裡說:「八路軍光讓人們藏糧,是怕人家搶。人家不搶,明著要,誰敢不給?」

  老太太們紡著線叨念:「只說藏糧沒事了,誰知道還得往外刨。八路軍有辦法,能給出個好主意?」

  小夥子們一聽鬼子要糧,都氣紅了眼。有的說:「他要就是不給!」有的說:「不給不行!給他弄點秕秕瞎瞎的應付過去就算啦。」毛頭火性的人說:「算啦?還有大天呢!秕秕瞎瞎也不拿!」心裡有路數的人說:「不用著急,反正咱八路軍有辦法!」

  敵人的暴斂,群眾的議論,早都跑到魏強、劉文彬的耳朵裡。在收麥前,魏強他們曾反復地向群眾宣傳了「撥工互助收割快、快收快打快藏糧」;收麥時,魏強他們也曾在各村給抗屬、孤、寡、老、弱戶拔過幾宿麥。他們深知,粒粒麥子拿到手,都要付出一定的勞動代價;還有,麥子是物資,物資被敵人拿去,就等於給敵人增加力量。絕不能讓敵人將糧食搶走;但是在這種地區——敵後的敵後——又該怎麼辦?「能想個什麼辦法把敵人的征麥計畫破壞了?」這,已成了魏強、劉文彬的一宗心事。

  「分頭向群眾宣傳不繳,群眾聽了可以辦到。可這是敵人的天下,你不繳,敵人就下來搶,這又怎麼辦?咱們又沒有力量拉出去和敵人對抗,結果,還是群眾吃大虧。」魏強大口大口地吸著紙煙,背靠牆,眼睛半睜半閉地望著紙糊的破舊的頂棚。

  劉文彬雖說拿著一本書,眼睛並沒有看書上的字,腦子轉轉悠悠地也在考慮破壞敵人征麥的計畫。「不讓群眾繳,眼下沒有力量保護群眾的利益;讓群眾繳,群眾都睜著眼睛等待著共產黨、抗日政府、八路軍拿出辦法。用什麼辦法呢?哪個鑰匙能開這把鎖?……」他為這事也真的犯了愁。

  趙慶田進門湊到魏強跟前,聲音不大但全屋都能聽見地說道:「小隊長,河套大伯他們正在草屋子裡,點著燈,朝口袋灌麥子呢!」

  好像有個巴掌打在魏強的臉上,他騰地一下站起來,心好像被油煎著那麼不好受。

  「小隊長,不能把麥子送給敵人吃!」辛鳳鳴聽趙慶田一說,知道河套大伯灌的麥子是繳給敵人的,就向魏強建議,「你知道拔了幾宿麥子把我累成什麼樣,到現在胳膊還抬不起來呢!」

  「叫我說,乾脆命令老百姓一粒也不給!」李東山一臉不愉快地發了言。

  「不給,敵人要來『清剿』,要來搶糧,那怎麼辦?」「怎麼辦?拉出去揍他!」賈正站起來,用拳頭朝空中一搗。

  「對,揍他!」劉太生同意地喊了一句。

  趙慶田纏好子彈袋,瞅瞅大家,看看魏強、劉文彬,慢騰騰地說道:「打,咱們確實都有槍。不過咱這手裡的槍,是保護咱武工隊在這種環境裡做各種工作的,不是叫咱用它在這裡來蠻幹。」

  「這話對。有我們在,群眾照舊聽敵人的擺佈,給敵人繳麥去,在咱們說來,是件不光彩的事。」魏強把話接過來,「如果怕不光彩,就要來個蠻幹,結果會給群眾造成更多更大的損失,那就更不光彩。大家不願意讓群眾繳麥子,就得往大處打算,共同想辦法解決。常說:『三個縫鞋匠,頂個諸葛亮』,咱這二十多個共產黨員和三個鞋匠比起來,就強得多了。現在咱們就大家出主意,集體討論個破壞敵人征麥的辦法。」大家聚集在菜油燈的周圍,油燈映紅了人們的臉。人們圍繞破壞敵人的征麥計畫,你一言他一語地討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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