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二三


  劉太生逼著那個敵人,三步兩躥地躥進凹字形的矬牆裡面。他看見何殿福在裡邊,急得跺腳說:「大哥,你怎麼還不走?」

  「不!我地理熟,要走一塊走。」何殿福像對待自己哥們兄弟似的關心劉太生。

  「我的好大哥,不行!我是八路軍,你是老百姓,不要為我牽累上你!」劉太生喊著,急得脹紅了臉。

  「可我是抗屬,我不能瞅著家裡人出了意外!快把他收拾了,跟我走。」何殿福更著急。

  「咳呀!老爺們,你們饒了我吧!我家還有八……」那個敵人聽到「收拾他」三個字,急忙跪爬在地上,磕頭禮拜地鬧騰起來。

  敵人這種行動,讓劉太生從心眼裡厭惡。他眼望著這個跪拜的敵人,立刻聯想到自己母親的慘死。他眼珠瞪圓,一抬手槍,就要結果這個傢伙;忽又想起俘虜政策,舉起的手槍又放下來。「住嘴!」他朝趴著喊叫的敵人踹了一腳。槍聲更緊了。啪!一顆子彈從劉太生的耳根底擦過去,把矬牆打起一股黃煙。劉太生眼望四面進攻的敵人,著急地喊:「何大哥!你是老百姓,鬼子逮住也不會怎樣,我掩護你,快走。」這時,一個敵人從東面躥上來,劉太生一揮駁殼槍,把敵人打了個倒栽蔥。噹啷!敵人的一顆槍彈揳在水車輪子上。劉太生扭頭一瞅,北面的敵人,像豺狼似的唔呀呐喊,三三兩兩地疏散圈圍上來,再想讓何殿福走,也走不出去了。他望望何殿福,何殿福正使膝蓋抵住被俘的敵人後背,用搭布倒剪二臂地捆綁著,勒得敵人直勁地喊饒命。

  何殿福把敵人拴在水車上,咬著牙說:「饒命?一會要你的狗命!」

  何殿福粗獷的行動,劉太生很滿意。他笑著把何殿福叫過來,咬咬耳朵:「大哥,你把他身上的子彈掏給我,我打他們個轉遭轉。」

  何殿福很快爬到敵人跟前,急急忙忙去掏皮五聯裡的子彈。一共掏出七條,還摸出兩個四十八瓣的日本手榴彈。他湊近劉太生:「給你!」

  「呵!還有這麼兩個寶貝疙瘩。」劉太生很高興。「好,有它更不怕了,咱光著屁股淋闖雨,幹吧!」他狠勁用牙一叼,拔掉手榴彈的保險針。

  劉太生躥躥跳跳,東打西射,全無一點懼怕的勁頭。這些,何殿福看到眼裡,從心裡起敬。他覺得這個八路不是個普通人,就像渾身都是膽,大戰長板坡的趙子龍。有這個人給他堵擋四面,使他忘記了擔驚,扔掉了害怕。

  「朋友,繳槍吧!」敵人的勸降聲音逼近了。

  「繳吧,賣命為什麼?難道就為的五黃六月捂棉衣,戴頂破氊帽?」

  劉太生一摸腦袋,才發現白氊帽跑丟了,跟著責備自己地罵了句:「媽的,馬馬虎虎被敵人撿了個勝利品。」

  「北面上來了!」何殿福像個觀察員似地喊著。劉太生扭頭看去,五六個敵人抱成團,嘴裡「繳槍」「繳槍」地亂喊著,奔凹字口處躥上來。

  劉太生把手榴彈朝水車輪子上當地一磕,「繳你個脆甜瓜!」一掄右臂扔了出去,轟!在敵人群裡爆炸了,炸得敵人呼爺喊娘,連滾帶爬。

  「好啊!」何殿福情不自禁地跳起來,跟著「咳呦」一聲,忙貓下腰。

  「怎麼?負傷啦。」劉太生急忙問。

  「沒有。同志,叫你這一折騰,把我也給折騰糊塗了。」他指著安裝八卦水車的那口不大的磚井說,「你看,這不是俺村北的小磚井?守著它,咱還耽的什麼心!不行就來個跳井!」「跳井?」被綁在水車上的敵人以為他們想要跳井自殺,像看到希望似地說:「朋友,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們只要放了我,把槍一繳,我保證你倆都有好處。」

  「你胡說八道!我日你姥姥,你想找揍?」何殿福罵著就要朝上闖。

  「趴下!」劉太生大叫了一聲。何殿福身子剛貼了地,轟!一顆炸彈在磚井沿上開了花,弄了何殿福滿臉土。他用襖袖抹擦一下,望望劉太生:劉太生像個碰到洋灰地上的皮球,霍的從地上跳立起來;他又望望捆綁在水車上的敵人,敵人的天靈蓋掀去少半塊,白花花的腦子攪和著黑紅的血漿,直勁的往下淌。

  「哎!有來有往,也送給你一個!」劉太生嘴裡叨念著,就把第二顆手榴彈狠勁地扔到矬牆外面。「又撂倒他幾個!」他樂洋洋地回頭向何殿福說。

  他倆占的這塊五六平方米大的地點,好像出了活佛的聖地,四周圍炮樓、據點的敵人,都先後跑出,往這裡來朝拜。敵人越來越多,越聚越密。在凹字形的矬牆四外,一百二三十米遠的地方,有穿軍服的,有穿便衣的,有戴閃亮鋼盔的,有戴黑色大簷帽的;有說中國話的,有講日本語的;有騎馬的,有騎自行車的。手槍、步槍、機關槍,密匝匝的圍了個轉遭轉。敵人好像聞到蜜味的綠豆蠅,都想飛來嘗嘗,可是又怕被蜜沾住腳。他們瞪著兇狠的紅眼,準備伺機猛撲上來。「朋友,你看看周圍的陣勢。」「想出去是不可能啦!」「沒有人給你們解圍來。」「皇軍喜愛你這樣的英雄。過來有一千塊錢的賞。」「讓你當大隊長!」「唯一的出路是繳槍,投過來。」敵人槍不響,炮不鳴,在周圍互相助威地嚎叫著。

  「同志,咱跳井吧!」何殿福一見牆外敵人的聲勢,覺得時候到了。

  「跳井?」劉太生看著何殿福,何殿福並沒有半絲為難的神色。

  「嗯,跳井。我先跳。」何殿福貼著劉太生的耳朵說了幾句什麼,就扒在烏黑的水車斗子,刷刷刷跳了下去。劉太生趴在井沿上,朝井下一望,井筒子有兩丈多深。平靜的井水,讓何殿福一跳,蕩起了一層不大的波紋來。他朝井裡投了塊磚,噗咚一聲,使他感到井水很深。「媽的,要真跳,保准完蛋!」他把自己的駁殼槍往腰間一插,又小心地摸摸口袋裡的信,和背後插著的那支剛繳的快慢機,按照何殿福跳井的動作,扒著水斗子跳了下去。井水又受到震動,但是,慢慢地平靜下去,平得像面大鏡子。

  日頭挨了地皮,喊叫的敵人並沒得到一聲迴響。

  老松田氣得小鬍子噘了老高。他拄著鯊魚皮把的軍刀,凝眉瞪目吼了一聲:「吹號!」

  隨著淒厲的號音,四周的步槍、機關槍像火藥庫爆炸似的驟然響起來。所有的子彈,都朝凹字形矬牆裡邊放射,中間,還不斷地響起擲彈筒的爆炸聲。

  一陣劇烈的槍聲響過,敵人端起刺刀,貓著腰,「呀呀呀」地嚎喊著沖了上去,沖進了凹字形的矬牆。矬牆裡面僅僅發現一個倒剪二臂,掀去半邊腦袋的屍體。

  松田昂頭闊步地跟進去。審查一下周圍,周圍一無所有;探頭瞅瞅井裡,井幫毫無痕跡。「嗯!他們地遁了?!」他擰眉望著落日,心中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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