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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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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動手寫鐵道遊擊隊的章回體小說了。當時還是真人真事。我寫了草創時的一部分,在好心的編輯同志的鼓勵下,在《山東文化》上連載了。當時的標題是《鐵道隊》。因為在戰爭時期,他們就叫這個名字,全國解放後,我寫這部長篇小說時,為了點明它的戰鬥性,所以就加上「遊擊」二字,標題就改為《鐵道遊擊隊》了。 它在《山東文化》上連載了兩期,由於故事性較強,讀者還是歡迎的。可是當這個作品讓戰鬥在微山湖的鐵道遊擊隊的幹部和隊員看到後,卻有不同的反映了。 不久,我接到了鐵道遊擊隊的來信。當時他們的大隊長洪振海已經犧牲,新任大隊長是劉金山。原來的政委杜季偉在黨校學習後,調到別處工作了。新任政委是張洪義。劉、張用鐵道遊擊隊的名義給我寫了一封信,信的大意是:當他們知道我在寫鐵道遊擊隊,向廣大讀者介紹他們的鬥爭事蹟,他們是高興的,對我表示感謝。接著他們就向我提出一個要求:他們所有的幹部和隊員都一致熱情邀請我到他們那裡去,去深入地全面地瞭解他們鬥爭生活。他們說像徐廣田這樣的英雄人物,鐵道遊擊隊還有一些,因為對敵鬥爭任務比較緊張,他們只能派徐廣田一個人去參加英模會。如果我能夠到他們那裡去,和他們一道生活一段時間,對他們的戰鬥生活作多方面的瞭解,一定會比現在寫的更好。最後他們再次表示出極大的熱情,歡迎我到他們那裡去。 我看了他們的信,沉思良久,深感到在從事這一寫作上,有點過於草率。我僅僅根據徐廣田和杜季偉兩人提供的材料,不到實際鬥爭生活中作進一步地深入瞭解,就憑一時的熱情,匆匆地動筆寫起來拿去發表,這太不慎重了。從信上看,作品已顯出了不好的效果。這封信實際上是對我寫的那一部分有意見,只是他們不好意思批評就是了。所以婉轉地邀請我到鐵道遊擊隊去,然後再寫會更好些。這說明我不到他們那裡去全面地、深入地瞭解他們的鬥爭生活,作品是寫不好的。 想到這些,我心裡感到很慚愧,為此,就把《鐵道隊》的寫作停下,已寫出的那一部分稿子,雖然還沒刊登完,也停止連載了。雖然如此,我寫鐵道遊擊隊的決心並沒有變,相反地決心更強了。我決心到鐵道遊擊隊去深入一段生活,然後再動筆把他們的鬥爭事蹟寫成一部小說。 在鬼子投降前後,我兩次到魯南的鐵道遊擊隊裡去。 二、到鐵道遊擊隊去 第一次去鐵道遊擊隊時,棗莊、臨城還有敵人。我繞道南邊過津浦鐵路,到達微山湖,和這些英雄人物在一塊生活了一個時期,常常隨他們活動在微山湖畔和鐵路兩側,有時住在微山島上。當我一和他們接觸,我就熱愛上這些英雄人物了。他們熱情、爽直、機智、勇敢。經常和敵人短兵相接,都是些英勇頑強的好漢。我住在他們大隊部,劉金山大隊長,高大的個子,憨厚的面容。他雖是後任大隊長,可是卻以打崗村贏得了大家的敬服。原來給我寫信的政委張洪義,他在鐵道遊擊隊的威信很高,可是在一次戰鬥中犧牲了。 後來又調來一個姓孟的政委,不久也犧牲了。因為鐵道遊擊隊是在敵人緊緊控制的鐵道線上,在稠密的敵人據點之間活動、戰鬥,外來的幹部不熟悉這裡情況,掌握不住當地敵人的活動規律,很容易遭到犧牲。在鬼子投降前後,也就是我去的時候,新調去一個叫鄭惕的副政委,他是主力部隊團的特派員。他工作認真果斷,並有活動能力。鬼子投降後,國民黨反動派頭子蔣介石想獨吞抗戰勝利果實,命令日偽軍不要把武器交給八路軍、新四軍,要還未放下武器的敵人就地維持治安,聽候國軍前來受降和整編,實行蔣日偽合流。這時鐵道遊擊隊正包圍著一列南逃的敵裝甲列車,前後的鐵軌都被我拆除,敵人動彈不得,但不向我軍投降。在我主力和鐵道遊擊隊威逼下,鄭副政委多方和敵人周旋,最後這股敵人還是向鐵道遊擊隊投降了。 這個投降場面在《鐵道遊擊隊》小說裡已得到反映。在大隊部我也認識了副大隊長王志勝(小說中的王強是他的化身),他在隊上是個「老好好」,被認為是鐵道遊擊隊的一員福將。他平時辦事有點猶豫,可是遇到危急時刻,也能急中生智,出色地完成戰鬥任務。血染洋行就是一例。他們在微山湖突圍時,劉金山和政委都到湖外和鐵道東去了,是他率領鐵道遊擊隊化裝突圍。當時他的老伴也在微山島上,拉著他的衣襟哀求著,把她也帶出去。這時島上、湖裡到處都是鬼子,在搜索著鐵道遊擊隊。在此萬分危急的情況下,她這樣做,很容易暴露目標,影響整個大隊的安全。 在多方勸阻無效後,王志勝氣得火冒三丈,他一腳把老伴踢倒在地,拔出手槍對著老伴狠狠地說:「你再囉嗦,我崩了你!」接著就帶著化裝成「皇軍」的鐵道遊擊隊,趟水向湖外沖去。我曾訪問了王副大隊長的老伴,想從她那裡瞭解些王志勝的情況。她和我談了王志勝的一些鬥爭事蹟。可一想到微山湖突圍,她就生氣,還向我訴苦:「老王多沒良心!他要用槍崩了我。」我只得安慰她幾句:「都是老夫老妻了,還記著這個幹啥?!」當時我沒有批評她不識大局,只是說:「那是老王在嚇唬你,別太認真了。」 幾位大隊幹部對我都很熱情。這時,徐廣田對我也很好,因為我們是在省英模會上就認識的,比起其他新結識的,我們算是老朋友了。這年冬天很冷,他看見我戴了一頂舊棉軍帽,就把自己戴的一頂新繳獲的日軍皮軍帽扣在我頭上。後來隊上送我一支日式手槍。這種手槍的槍筒細長,握的把手較粗大,像一支雞腿,所以也叫雞腿匣子。徐廣田拿過我這支手槍,拉拉槍栓,檢查下零件,感到這支手槍的彈簧稍軟,就把自己使用的雞腿匣子換給我。這表現了他對我的深厚的友誼。 我在鐵道遊擊隊,從大隊幹部到長槍隊和短槍隊的隊長及主要骨幹隊員,都作了深入細緻的訪問。從棗莊開炭廠的草創時期,到拉出去在臨棗支線上戰鬥,直到後來又活動在津浦幹線、微山湖畔和敵人展開更大規模的戰鬥,我都瞭解了。我不僅從大隊幹部的領導角度去瞭解,而且從每次戰鬥的參加者各自不同的角度去瞭解戰鬥中的細節,他們在戰鬥中的表現,誰作出了出色的貢獻。 我走遍了湖邊和鐵路兩側,尋訪了他們過去戰鬥過的地方。我曾在薑集附近的運河邊的一塊小高地上,站立了好久。一邊聽著他們敘述1943年一次難忘的戰鬥。當時他們在這裡隔著狹窄的運河,和一小隊日本鬼子在進行血戰。戰鬥是熾烈的,隔岸的一小隊鬼子、小隊長被他們打死了,這隊鬼子幾乎全部被他們殲滅。可是另兩路鬼子迅猛地向這裡撲來。最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他們最最心愛的大隊長洪振海在這高地上犧牲了。我俯視著灑了老洪鮮血的這塊土地,枯黃的草叢下邊已冒出嫩芽。我站在那裡,久久不能平靜。 老洪在這次戰鬥中,表現得是絕頂勇敢的。可是從軍事觀點上說,這次戰鬥是違犯遊擊戰術原則的。因為敵人三路出動掃蕩,到處找鐵道遊擊隊決戰,而且敵人守著交通線,戰鬥一打響,四下的敵人可以源源不斷地向這邊運兵。在敵人兵力占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老洪領著六七十人的鐵道遊擊隊,和敵人硬拼,這樣打下去,結局只有一個:就是他們陷入敵人重圍,全部壯烈犧牲。《鐵道遊擊隊》長篇小說是寫到這一戰鬥的。但是我把它作為教訓來寫了。實際的鬥爭生活是老洪為了湖邊人民群眾犧牲了。因敵人燒毀他們家園,一時對鐵道遊擊隊有點不滿,激怒了老洪,他把長、短槍隊拉出微山湖,和敵人硬拼時,政委有任務到鐵道東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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