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畔(102)_田原

一〇二

　　「他媽的！」老套筒狠狠的罵了一句，再沒有別的廢詞。

　　兩人到了玉合順，趙宗之帶他到小角門，拍了拍，老媽出來開了，趙宗之要她通報。

　　趙宗之的財力，雖不及黃廣豐，在同鄉當中仍有聲望，黃廣豐立即迎出來，看到老套筒，神情一震。

　　趙宗之沒有立即為他們介紹，臨近門時，趙宗之對老套筒說：「拍拍你身上的灰土，把風鏡也拿下來吧。」

　　「——」老套筒羞澀的一笑，立即照做。

　　進了客廳，小夥計送上蓋碗茶離去，趙宗之看看附近沒有別的人，才對黃廣豐說：「這位是裴先生，那面來的。」

　　「會長好！」這回老套筒沒失禮，打了個千。

　　「坐。」

　　老套筒不喜歡華麗的客廳，不喜歡繁文縟節囉唆規矩，為了早些離開，回到草原上自由自在，他沒落座，從懷裡掏出書信，交給趙宗之，趙宗之雙手遞給黃廣豐。

　　黃廣豐這次沒叫小夥計拿眼鏡戴上擺譜兒，而是對著琉璃罩坐燈看起來。看完了才抬起頭問道：「你們大當家的不來了？」

　　「就是為這，才著小的送這封信。」

　　「為啥不來呢？」趙宗之沒看信，不知寫些什麼，驚異的問。

　　「大當家的覺得，這些年來，淨給會長添麻煩，淨給鄉親們丟人，又連累會長又連累鄉親，沒有臉回來。」老套筒仔細的向趙宗之解釋。

　　「這太失禮了！」趙宗之不以為然，不滿意。

　　「也許他有說不出的苦處，」黃廣豐並不在乎，反而體諒大青龍：「當初，他下水時曾和我提過，不在附近做案，不給咱添麻煩。」

　　「可是麻煩來了。」

　　「不能怨他。」黃廣豐不再多說原委。

　　他不再開口，等於送客，趙宗之只有站起來告辭，黃廣豐再叮囑老套筒：「回去向你們的二當家說清楚，按時前來，這裡一切都會預備好，到時候我擺酒席請她。」

　　「我先代表二當家的謝謝會長了，」老套筒拱拱手：「實在不敢當。」

　　黃廣豐沒再說什麼，送他們到角門裡，便留步，兩人再道謝才離開。

　　老套筒在門口解下韁繩，趙宗之誠意的留他：「到店裡洗洗臉，吃晚飯，明格再回去。」

　　「不啦！」老套筒上了馬：「早些把事弄妥了，省得王二虎先生受罪。」

　　「你還是捎個信給大當家的，」趙宗之鄭重的表示：「就提我說的，最好請他親自來，沒有人會小看他。」

　　「嘻！」老套筒不置可否的一呲牙，松韁繩，馬開始跑起來，沒跑幾步又轉回頭：「趙老先生，王先生是那裡受傷？」

　　「聽說是右眼和一條腿。」

　　「噢！」

　　老套筒漫聲應著，一松「馬嚼子」，皮鞭抽在馬腚上，飛馳而去。

　　昏黃的街頭，被踢起一溜乾燥的浮沙。

　　§七

　　小白蛇要到郭爾羅斯前旗，就像漫天風砂傳得那麼普遍。

　　至於什麼時候到，只有幾個人清楚。人們勻出時間等待著，看看這位曾經在郭爾羅斯前旗，大搖大擺兩進兩出的娘們，是不是生了三頭六臂。

　　天，又暗下來，鳥兒忽扇忽扇回了巢。風並沒有息，反而卷著黃砂吹的一股勁，臨時的招牌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有些與夜市無關的店鋪上了門板，小市民們多已坐在炕上，就著矮桌享受噴香的苞米粥。街上偶爾有幾個行人，都是弓著腰，抵抗狂風，走幾十步，便用手擦擦風鏡上的浮塵。

　　在這狂風挾著飛砂的草原之夜裡，玉合順的第二進院落大廳上，燈火輝煌。

　　大廳的門窗關得聚緊的，正中擺了大圓桌，圓桌上的杯筷也擺得整整齊齊，主客還沒到。

　　黃廣豐悠閒的倒背著兩手，在方磚地上踱步。這種事他的祖父、父親辦的很多，每逢地方上與「紅鬍子」有了「過節」或者大批過境，都是由商會會長出面調停。當地政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在這大草原上，旗公署的政令威望低得可憐。

　　在沿窗一排椅子坐了農會會長高峰九、趙宗之、賀三成、王江海，還有玉合順的二掌櫃。有的慢慢的啜著茶，有的狂吸香煙。

　　王江海有些兒緊張，小白蛇的所作所為，已在他心目中下了個火辣辣的暗樁，他從不敢小看江湖上的娘們，想當年的「駝龍」一直留給他相當厲害的印象。

　　賀三成的心理與他正相反，白玉薇雖然在「棵」上四五年，仍算才「出馬」掛上柱，「道眼」還沒「道熟」的貨，是個「雛」。

　　壁上的掛鐘，當！當！敲了十下。黃廣豐不信任的掏出金煉的「打簧表」，微濃的雙眉皺起來。就在這時，突然客廳門被推開了，大夥計帶了幾份緊張的神情聲調說：「快到門口啦！」

　　「還算準時。」黃廣豐點點頭，抄起長袍下襬，要出去相迎。

　　「會長，」趙宗之起來阻止：「還是由我去接罷。」

　　黃廣豐同意了，其餘的人也坐下來，賀三成卻狠狠的瞪了趙宗之一眼，無比厭惡。只要這陣子抹過去，非找個機會收拾他不可。

　　趙宗之沒理會他帶凶煞的眼神，走出大門，看見一匹雪白的馬上騎了位腰杆兒挺直的年輕人，後面跟了輛「斗子車」，「斗子車」後又有人騎馬相隨。他看清那是老套筒，正從糧棧區向這裡來。

　　他走過去，老套筒發現了他，馬越過「斗子車」先到趙宗之面前，迅速的下來拱拱手：「我們二當家的來啦！」

　　小白蛇騎在馬上，看趙宗之那身粗布袍褂打扮，便猜透八九分對方是誰。同樣的從馬上下來，大夥計忙把韁繩接過去。

　　「這就是趙老先生。」老套筒為他們介紹。

　　「對不起，累您久等。」白玉薇相當溫和與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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