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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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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悲傷的憤恨的望望前院的大廳,看到裡面有三四盞馬燈,人頭亂動,不用問,大夥在商量事,定與小命有關,看樣子是拖不過五天以後。 如果很快執法,四至兒覺得太不公平,沒有風風光光開「香堂」,便定了罪,而且他們所問的罪名,沒有一件承認過,難道他們不按規矩,要亂來。要是大青龍能夠行動,定不會這麼馬虎——四至兒深感一代不如一代,小白蛇到底是地上爬的妖怪,那能比大青龍在天上翻雲覆雨。 大廳裡有人出來了,又是二光頭領頭兒。四至兒閉上眼念著「這回可真回姥姥家了」。他又惦記著長春市場,日本酒館「旭屋」的春子,一定還哭哭啼啼,等著回去團圓呢,看樣子得下輩子了。 過來的人,並沒有用刀子剮或給他一顆衛生丸。而是把他解開,繩子一松他站不住摔在地上,立即被扶起來。一絲欣悅閃過四至兒的腦際,他弄清楚了,定有人向大青龍通風報信,大青龍發了脾氣,這就是大當家的威風,不管有理沒理,說了算數,誰也不敢違犯。 生命已握在自己手裡了,四至兒卻覺得身上的痛楚反而加深了。忍不住哼哼唧唧,咈咈連聲。 架他的人,很有點腕力,他乾脆兩腳不著地,省得一移動腳步,扯得傷口疼。 「二爺,」四至兒因為死不了,不得不向二光頭打個招呼:「是不是去看大當家的啊?」 「——」二光頭沒吭聲。 「二爺,我說的一點也不假,」四至兒聲調不高,卻透出得意:「沒犯錯兒的人,不能胡整,尤其是對自己哥們。你說對不對?」 「——」二光頭仍舊沒有開腔,跟在背後。 「二爺幹啥事,不在行是不行的!」四至兒見他不講話,等於理屈,開始教訓二光頭:「別看你是個頭目,我可是在大當家的跟前,常看他老人家行事兒,經驗閱歷並不差。」 「嘿!嘿!」二光頭有了反應,笑了。 「二爺,我就討厭你笑,聽著渾身起雞皮疙瘩。以後你還是該笑的時候笑,該哭的時候哭,該光火的時候光火,別天天陰陽怪氣的。」 「是!」聽二光頭的聲音還在笑:「老疙瘩,真對不住啊!」 「沒關係,我不會在大當家的面前說半句壞話,別看咱年紀不大,是君子不是小人。」 相談之間,已經到了大廳,白玉薇坐在當中,四至兒一怔:「不到後院嗎?」 「這裡也是一樣。」二光頭說。 「——」四至兒一想,既然大青龍吩咐下來,小白蛇也沒有多大咒念,定下心來,並不在乎。 他被架進大廳,才看清楚,除了三四盞馬燈之外,當中還生了一大堆火,燒的全是舊傢俱破木料。 火光熊熊,光影閃躍跳動映照到每張臉上,青一塊,紅一塊,鼻子眼睛也變了樣。四至兒今天才發覺,這些人一個比一個醜陋,一個比一個兇惡。當初真是昏了頭,同這群鬼怪結夥。 看樣子,凶像必遭橫死。只要再過五天,一個也跑不掉,暴屍在郊野喂老鷹。 四至兒想笑,要笑就像二光頭那種笑法,不笑則已,一笑就夠人受的。但很遺憾,身上到處是傷痕,再高興也笑不出來。 架他進來的人,讓他在白玉薇面前站定,白玉薇仍是平平淡淡的望著他:「四至兒儘管放心,不會殺你,你對我們有用處。」 「二當家的,只管吩咐,我豁上小命報答您。」四至兒樣子很恭順,內心卻充滿了厭惡與憤恨。 「不必豁上小命,你的命很值錢,我會重用你……」 白玉薇正要說下去,內院的護衛來說,大當家的請她,白玉薇站起來,四至兒忍著疼痛跟上去,央求道, 「白先生,我想去看大當家的。」 「別慌,」白玉薇要他留下來:「還有點小事,二光頭會吩咐你。」 白玉薇沒有再看四至兒一眼,帶著四個隨身護衛到後院去了。 四至兒見白玉薇去後院,更加定心。相信剛才所想的一點也不假。大青龍不放心才找白玉薇去再交待,不准難為他。 四至兒現在有恃無恐,別看二光頭當過管錢的「三掌櫃」,現在被小白蛇調成「總催」,幹的都是有權有勢的「差事」,他平時仍沒把二光頭放在眼裡,再加上二光頭曾收拾過他,輕視與恨意形成他的自大,看著二光頭那顆光禿禿的腦袋瓜子都不舒服。故意的不講規矩不按禮貌,大模大樣一瘸一點的到火堆旁,一屁股坐在白玉薇的椅子上。 「列位,對不住啊,我腿上有傷,站不穩。」 「不,老疙瘩,你坐對啦!」二光頭笑嘻嘻的說。 「『總催』要不要讓你啊?」四至兒向二光頭翻了個白眼。 「甭客氣,」二光頭有承受白眼的雅興,又哈哈大笑起來:「你看,這大廳裡沒有第二把金交椅,二當家的一走,除了貴客,誰也不敢挨屁股。」 「是不是挑眼,說某越了禮法。」 「沒有這個斗膽。」二光頭向四至兒拱拱手:「你現在是這裡的貴客。」 「不敢當。」四至兒故意把頭抬起來,望著新蓋的茅草房頂。 他的嗅覺似乎特別靈敏,忽然聞到滿鼻子煙草香,回手在附近一位夥伴的嘴上想來個「伸手牌」,誰知對方向後退。一步摸了個空,心中非常氣惱。 「來人呐,把『老刀牌』香煙拿來,供奉貴客。」 二光頭吩咐下來,沒有人去拿煙,反而笑嘻嘻的亂笑。四至兒更加沒趣,滿是傷痕的小臉,掛了陰霾:「嘿!你嘴上積點德成不成?什麼『貴客貴客』的,老是損人。」 「何必謙虛呢,」二光頭一個勁的笑:「誰不知道你是名人,郭爾羅斯前旗保衛團的王小隊長。」 「二光頭,你再胡說,別怨我翻臉!」四至兒將椅子拍一拍。從沒見過這種死臉皮,到這個節骨眼還不認輸。 「小隊長,大小你是個官,咱是胡匪的小『總催』。大人不見小人怪,我得好好的招待你。哈哈!哈哈!……」 二光頭仰面大笑特笑,笑得滿屋都是巨大的回音。 笑聲使四至兒突然發呆了,二光頭一個勁的笑,並不是好兆頭。他正在思索間,二光頭笑夠了,一臉鄭重神情,四至兒才放了心。 「四至兒,你還有啥話說嗎?」二光頭一本正經的問。 「你問這,啥意思?」四至兒的臉色變了。 「要不說,沒機會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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