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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唔。」王二虎應著,當工人當工頭都是一樣,聽人家吆喝,既然大老闆不教去監工修堤,修寨牆也是一樣。

  「你會不會打牆?」油輾子問他。

  「會!」

  王二虎曾經幫著人家打過寨牆,先捶下木樁子,橫著擺上松木椽子,把挖外壕的土,放在椽子中間。然後由四個人抬著大石滾,提得高高,捶下去,直把泥土打得結結實實像整塊石頭,然後再向上加松木椽子,再加土,再捶,一直修到一丈二尺高,拆去兩旁的松木椽子,糊上黃泥巴,力求其光滑,想爬連個下手落腳地方都沒有,再加上外面深深的外壕,整個寨子是很保險。

  「你修過多大的寨子?」油輾子仍不放心的問。

  「四個炮樓子的。」

  「不行,這回你得修個大的,連寨門,要九個炮樓子。」

  「那不像座城。」

  「嗯,就按佐佐木先生說的,修座新城,過些年也許換成磚牆。」

  「洋人在咱們地界修城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這裡的鐵路還不是洋人開的,佐佐木想開荒辦農場一樣行得通。」

  「辦『農場』?」王二虎沒聽說這個名詞。

  「就是長工多,不用佃戶的地主。」

  「也給工錢。」

  「給!」

  提到給工錢,王二虎睡意去了不少,他沒有忘記大家的冀求,早些把修堤的工錢付清。

  「二弟。」王二虎坐起來了。

  「嗯。」油輾子大模大樣,瞇著眼吸香煙。

  「你說過,我來了之後,就發大家的工錢。」

  「發啊,佐佐木還說要利上滾利。」

  「你的意思就是昨天所說:『集體大發財』。」

  「當然。」

  「怎麼發法?」

  「請再仔細聽著佐佐木先生的計畫,等江堤修好,把附近百把裡的草地,點上一把火,燒荒。同時把所有工人留下來,冬天住在寨子裡,等來年開荒,辦個大農場。」油輾子說得眉飛色舞。

  「我是問工錢怎麼發法?」王二虎的腦筋與開荒還連不在一起,他認為開荒是開荒,修堤是修堤,先把修堤工錢發了再說。

  「大哥,不是批評你,真是死腦筋,佐佐木先生就是和工人合夥,都不領工錢,把工錢當作開荒的本錢。」

  「這不是『叫化子吊膀子——窮開心』嘛!」王二虎一聽,從床上跳下來,唾沫星子弄了油輾子一臉。

  「怎麼窮開心,合夥生意的規矩,賺錢大家有份。這群工人到關東還不是為了開荒,現在有人為他們出主意,想辦法,有啥不好。」油輾子像教訓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合夥生意,也得先聽聽人家的意思,不能『剃頭擔子——一頭熱』。」

  「所以佐佐木先生才看上你,要你和大家商量,不然工人多得很,為啥單單選上你。」

  「是不是就去講?」王二虎半信半疑,內心還不落實。

  「不慌,得先把寨子修好。」

  「這又有啥關連。」王二虎開大車店,當所有姓王的家,從未遇到這末麻煩費神思的事,現在他真有點糊塗了。

  「問題很簡單,寨牆打好,房子蓋好。等於做生意先有店面,再集股東,不是空口說白話。你知道工人們眼眶子淺,不這樣,人家會不放心。」

  「不是眼眶子淺,錢來的不容易,」王二虎又站在對方說話了:「你沒下過苦力,真是得拿出全副力氣,一天倘幾大桶汗,手上磨起老繭。晚上腰酸背痛,躺在草席上如同去了半條命。」

  「我為佐佐木先生管了五六年工人,伐過木頭,修過鐵路,修過公路。下雨陰天不知道,工人們辛苦我懂。所以我贊成佐佐木先生辦大農場。」

  「要是有人不願出份子,情願領錢呢?」

  「就發給他,誰教他小子沒有這個福份,大農場的股東不幹,去喝西北風。」

  油輾子說得斬釘截鐵,王二虎已多少知道一點竅門,但仍說不出這樣辦有多少好處,又有啥壞處。看起來佐佐木,油輾子能發財,腦筋比他強。

  「農場真有一百多裡大?」他又問。

  「只會多,不會少。」

  「百把裡內如有別人開的生荒和熟荒呢?」王二虎記起拴柱子和王本元的地就在附近。

  「不管它,誰教他們倒楣在江堤附近開呢。」

  「那怎麼成?」王二虎的黑臉又變了:「修堤是咱們官家拿錢,又不是佐佐木從東洋帶來的鈔票。他不能賺咱們的錢,又霸佔老民的地弄雙份子。這種事,我姓王的不幹,請你對佐佐木說不伺候。」

  「嘻嘻!」油輾子又用單調的聲音笑起來:「是我說溜了嘴,『天底下』那有這種事,佐佐木先生是講道理的人,不會辦不通人情的事。」

  「這還差不多!」

  王二虎重新脫鞋上床,用手扶著腦門想了一大陣子。

  「老二,有些話得先說明白,工人們願意入夥的,得有個把柄抓在手上。」

  「你是指契約。」

  「我不管啥約不約,得有張紙。」

  「這事不必操心,佐佐木先生早就印好了,入夥的每人一張,不入夥的發錢,你總放心了吧?」

  油輾子再三提到發工錢,再三的保證,王二虎也覺得自己小心過度,面紅耳赤的不好意思。

  「嘿嘿,我也是受工人託付,沒法子。」王二虎向油輾子解釋。

  「剛才談的,你知道我知道就算了,」油輾子壓低聲音,親切而神秘的示意:「不能讓佐佐木先生曉得,我以前和你再三提過,他最恨不相信他的人,最恨手下處處替外人求情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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