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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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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人,別多心,」王二虎頂過去:「那個地界上也有好人壞人。」 「二虎說得對!」病人在炕上露出欣賞意味:「信不過人家,就別找人家。」 「我這就去啦!」二虎一聽,高興的張著大嘴差點笑出聲音。 「老王,多擔待,你想到這裡只我一個人,不得不小心。」老三送他出來帶有歉意說。 「你是保駕的趙子龍,」王二虎邊走邊說話:「一身是膽。不過,還是那句老詞:在我王二虎眼皮底下,沒有人敢!」 王二虎說完,匆匆忙忙去請大夫去了。老三卻怔怔的站在大車店門外。 他覺得不是信不過王二虎,而是王二虎性子太毛燥,萬一捅個漏子,真使大當家的死無葬身之地。 老三對著天空歎了口氣,心情越來越沉重。在過去一切由大當家的做主,現在輪到他做主的時候,不能差池一步。 老三記罣著睡在帳房的病人,但不想立即進去。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長街,又掃視著大車店的院落。耳朵同樣的注意聽傳來的聲響。 夜是靜的,夜是死的,如果不是王二虎帶著兩個人,沉重的腳步,踏破了靜寂,老三能聽到的,只有緊張過度的心房在咚咚的跳。 老三雖已看清來的是王二虎,他仍舊迅速的躲在門邊,手按在傢伙上。同時借著街燈,辨明隨在王二虎的身後,是不是趙宗之和另一位陌生的醫生。 王二虎沉默的一直走過來,快進大車店的時候,老三一閃出現在他們面前,嚇了王二虎一跳,王二虎不高興了:「老三,你這是幹啥?嗯,你以為這樣就平安無事,我看你越提三防四的才會真碰到鬼。」 「——」老三沒吭氣。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王二虎的聲調不高,卻含有氣憤:「我雖不是『道上』的,江湖義氣卻懂得,你們大當家的和我有廿年的交情,有難來投奔,在這個地界一切都由我。」 「算啦!算啦!」趙宗之低聲、息事寧人的勸王二虎:「老三歲數小,你怎麼好意思一個勁的嚕蘇人家,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大當家的。」 幾句話總算平息了王二虎滿肚子怒火,四個人快進帳房時,老三扭頭回去關大院門。王二虎跟過去阻止他:「十幾年來這兩扇門從沒掩上過,你要是一關,定惹得人家起疑心。」 老三順從的回來,現在他開始埋怨自己,到底出道太晚,沒見過陣仗。一舉手,一投足,都出錯兒。 推開門進了帳房,王二虎卻順手把帳房門關上了。 病人正在假寐,聽見聲息,手習慣的伸向懷中,等他看清所有的人,手才從襖襟下面抽出來,臉上露出笑容,牙齒白得刺眼。 「老趙頭,年把沒見了。」 「先別開口,」趙宗之勸他:「養養精神,就給你整治了。」 醫生這時被讓到炕前面,他是一位又瘦又小的矮個子,黃黃的一張臉沒有半點表情,要不是手中提了個手術箱,開始清理藥品和外科手術用具,真像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殭屍。 他向趙宗之做了個手勢,趙宗之忙脫鞋上炕。老三和王二虎也跟著爬上來。趙宗之很在行的,將電燈線拉長,移近病人。 老三打開被子,打開棉襖。裡面有支二把盒子,放在病人枕頭下麵。露出的小單褂,全是已經變烏的血跡。醫生用剪刀剪開褂子,兩胸前面也塞了件白布小褂,團成一團,用女人紮腿帶捆在傷口上。上面有著半幹的血塊,還有新滲出來的血漬。 醫生又用剪刀,剪斷帶子,拿鉗子夾走帶血的小白褂。傷口整個呈現出來,一在右乳房上端,一在靠近左小腹,有發烏的血,發白的爛肉,還有幹黃得像紙的死皮,每個傷口都有拳頭那麼大。 轚生略以審視,便用浸了酒精的藥棉洗起來,破皮肉碰到酒精,真痛得難以忍受,但病人只在第一塊藥棉碰到皮肉時,手指略微抖動。以後便像毫無所覺地讓醫生洗傷口和用鉗子夾去腐爛的肉。 在他的頭部附近,他們放了個洗面盆,用過的藥棉都丟在裡面。沒有多久,便紅紅的堆了大半盆子。 醫生雖然打了止血針,鮮血仍向外冒著。右邊的傷,隱約的看到骨頭,趙宗之感到頭皮發冷,喉嚨不舒服直想嘔吐。 醫生還沒有敷藥,繼續消毒。王二虎怕病人受不了,按著他的胳膊。病人開口了:「二虎,你還是給我點枝煙捲吧。」 王二虎翻遍抽屜才找出一枝又癟又黃的香煙,帶有歉意說:「你知道我不吸這種玩意。」 病人開始悠閒的吸起香煙,醫生技術不錯,也夠快的,把上身兩個傷口敷藥包紮好。 「腿上還有。」 老三提醒醫生,醫生要他們把沒系腰帶的褲子褪下來,除去原先的包紮。發現在大腿根附近,深深的一個大洞,一看就知道是老鉛彈打的。如果稍移動一寸,正在要命處,恐怕早就完了。 一個成洞的傷口,比開花彈傷口更難治。醫生又是洗,又是撿碎鉛彈,燈不夠亮,又弄了兩枝蠟燭。 雖然病人不在乎,趙宗之仍舊找來酒瓶子,逼著他喝了兩口。 「你真把我當成窩囊廢。」 「不是啊,」趙宗之如同勸慰一個任性的孩子:「喝兩口壓壓寒氣。」 病人還是不想喝,王二虎過來搶去瓶子,便向他嘴裡灌,倒在脖子和枕頭上,濕了一大片。 「二虎你和我來蠻的。小心我收拾你。」 病人裝著發狠,滿布白鬍子的嘴扯曲著,又露出那特別惹眼的慘白牙齒。有的人眼睛生得有神,使人望之生畏;有的人濃眉大臉,同樣具有威風。這個病人,卻生了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發出陰森森的光。 王二虎並沒有理會對方的狠勁,又硬灌了他兩口。灌得病人嗚嚕嚕的直咳嗆,這時二虎更加神氣了:「哼!你收拾我,等一兩個月後再說吧。」 「我明格晚上就走。」 「江上還不能過人啊。」趙宗之忙勸他。 「我們還不是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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