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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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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事先約好的,還是臨時碰見一道去的?」 管秀芬覺得奇怪,湯阿英當上工會副主席,管的真寬,連她和誰吃飯也要查問,問得這麼仔細,但也不好不回答。如果她不是工會副主席,真要給她碰一鼻子灰。管秀芬坦然地說:「頭天約好的。」 「頭天約好的。」湯阿英深思了一陣,問:「吃飯談了啥?」 「他說廠裡飯堂的飯菜老一套,多吃了要倒胃口,說以後要常約我出去上小飯館?」 「以後你們常到小飯館去吃飯嗎?」 「他很忙,以後很少上小飯館吃飯。他說在外邊吃飯花錢多。結了婚,在家裡燒幾樣心愛的小菜吃,比較實惠。」 「所以你和陶阿毛那次都沒有中毒?」 「是的,」管秀芬經湯阿英這麼一問,猛然感到這裡面是不是有啥問題,驚慌地說,「吃頓飯也有問題?」 「不是吃頓飯有啥問題,但是你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湯阿英見她一時想不起重要的事體,就說,「今天談的很好,你向組織提供許多情況和線索,很有價值。如實地把它整理寫出來,交給組織,好啵?」 「好的,好的。」 「你想到啥新問題,隨時可以到工會來找我。那時我們再談。」 「我現在就寫?」 「好的,寫好了就交給我。」 管秀芬徵求湯阿英的意見:「我就在這裡寫,比較清靜,好啵?」 湯阿英點點頭,走了。管秀芬一個人留在女工單身宿舍裡,從臨窗三屜桌裡找出了幾張白紙,平鋪在桌上,一邊想,一邊低頭在寫…… 【第四部 第六十一章】 楊健手裡捧著一個景德鎮出產的雪白底子的粉紅菊花的磁碟子,裡面放著紅紅綠綠的各色各樣糖果,他走到趙得寶面前,笑嘻嘻地說:「吃點糖!」 「我平常不大吃糖,可是你的喜糖不能不吃。」趙得寶從碟子裡挑了一塊用金黃色紙包著的蜜蜂奶糖,剝開了,邊吃邊說,「這是高級糖,很好吃。」 楊健走到嚴志發麵前,說:「你來一塊。」 嚴志發取了一塊稻香村的桂花松子糖,含在嘴裡說:「這糖又香又甜。」 楊健正要向鐘珮文那邊走去,半路上給鐘珮文阻止住了,笑著說:「新娘倌太累了,我們都是自家人,你不要一個一個面前送了,我們自己動手吧。」 他拿了一塊奶油咖啡糖,一邊剝著彩色玻璃紙,一邊向坐在楊健喜房裡的客人掃了一眼,說:「你們贊成嗎?」 鄭興發坐在靠喜床的長靠背椅上,走上去,揀了一塊核桃軟糖說:「贊成,贊成!」 管秀芬在近門的小皮椅子上默默地坐著,她站起走到楊健面前,從碟子裡拿了一塊銀色薄紙包著的杏仁巧克力,不聲不響地回到小皮椅子上坐下,掰一小塊吃。鄭興發見楊健站在臥房當中,讓大家到他面前拿糖,也怪累的,他說:「楊部長,你把碟子放在小圓桌子上,讓大家拿,你還是坐到床上歇歇吧。」 臥房當中放了一張乳白色的小圓桌子,上面鋪了一塊彩色織錦。四邊水綠色的穗開微微飄動。彩色織錦上面給一塊圓玻璃壓著,玻璃下面有一幅剪紙,大紅雙喜字。這是湯阿英的傑作。小圓桌子和彩色織錦是細紗間郭彩娣她們和湯阿英集體合送的禮物。楊健聽從鄭興發的建議,把碟子放在小圓桌子上,一屁股坐在鄭興發和鐘珮文之間那張空椅子上,馬上被鐘珮文拉了起來,指著喜床說:「你的位子在那邊,請坐過去。」 楊健站在鄭興發旁邊,望著坐在床邊的餘靜,遲疑地不願意走過去。張學海從小圓桌子那邊抓了一塊橘子水果糖,含在嘴裡,說:「快坐過去吧。」 楊健沒走,有點不好意思。鐘珮文看餘靜臉上堆著愉快的笑意,可是一言不發,他有意逗趣:「楊部長不去,是不是等我們歡送?」鐘珮文望了大家一眼說,「我們鼓掌歡送。」 管秀芬跟大家一道鼓掌,楊健今天竟然變得有點靦腆,忸怩地站著不動。趙得寶湊趣地說:「楊部長不去,大概等余靜同志歡迎吧。」 餘靜微微低下了頭。趙得寶說:「別不好意思,歡迎吧。」 餘靜的頭更低了,笑意也隱藏下去了。嚴志發對管秀芬說:「請你代表我們催促余靜同志表示歡迎。」 管秀芬剛站起來,正要準備向床邊走去,給楊健止住了。他看餘靜的頭低下去,含羞地沉默著,如果管秀芬一催促,可能更加狼狽,他大大方方走到床邊,坐在餘靜左邊,看鐘珮文還要怎麼擺佈他。鐘珮文果然提出了新的花樣經:「現在請楊部長報告和余靜同志談戀愛的經過,好啵?」 「好,」這是張學海的歡呼聲。 「我也贊成。」鄭興發說。 「沒啥好談的。」楊健靦腆地說,「我們原來就是親戚,有些往來,雙方同意,就結婚了。」 「這樣應付了事,不行!」鐘珮文對大家說,「你們說,是啵?」 「這樣不行。」趙得寶也覺得楊健談的太簡單了,說,「要詳細報告戀愛經過。」 「對!要詳細報告。」張學海說。 「我曉得你們是親戚。袁國強同志給我說過,戚寶珍同志和余靜同志是姑表姐妹,楊部長是余靜同志的表姐夫。」嚴志發這位慶祥紗廠的老工人,是袁國強的好朋友,自從袁國強到慶祥紗廠清花間做生活,他們就認識了,幾乎無話不談。他不滿意楊健隨便應付幾句過去,說,「表姐夫和表妹怎麼談戀愛的,給我們詳細報告報告。」 「實在沒啥好談的,經過就是比較簡單。」楊健那張伶俐的嘴,善於選用準確的語彙和美妙修辭,邏輯性十分嚴密,語調非常流暢,條理分明,每次講話都具有極強說服力,可是目前處在新郎倌的地位,說話卻顯得有點笨嘴笨舌了。 「我們不相信。」鐘珮文儼然是大家的代表,向楊健提出了異議。 「你和余靜同志結婚,總要談談戀愛的,不會那麼簡單。」管秀芬坐在門口,一直沒嘖聲。她今天和鐘珮文一道來參加婚禮,心中感到又是羡慕,又是悔恨,還多少有點嫉妒。她和陶阿毛談了那麼長時間的戀愛,差不多雙方都在考慮結婚的問題,突然發覺陶阿毛是個壞蛋,實在叫她傷心。楊健和餘靜這一對理想的夫妻,婚後生活一定愉快幸福,而她卻上了陶阿毛這個壞傢伙的當。 幸好鐘珮文一直忠心耿耿地追求她,她過去對他那樣冷淡和疏遠,設法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現在感到內疚,覺得對他不起。一時雖然還轉不過彎來,不好意思主動和他接近,但只要他有啥要求,或者有啥暗示,她都不聲不響地滿足他的希望。今天鐘珮文約她一同來,她立即同意了。她對於楊健和余靜怎麼談戀愛,懷著濃厚的興趣。她接著說道:「有人談了很久戀愛也沒成功,你們一談就成功了,並且是一對十分理想的伴侶,為啥不肯給我們報告報告呢?你不報告,是不是要余靜同志報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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