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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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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佐賢坐在長方桌的斜對面,不斷對徐義德的話點頭。原職原薪,他這個副廠長的位置大概沒有問題了。他表哥裘學良一直重病在家,掛著廠長名義拿乾薪。雖說他過去實際上就是廠長,可是拿的是副廠長薪水,負的是廠長的責任。合營後,他能做個名符其實的副廠長,也滿意了。他說:「總經理對職員的心理瞭解透徹,大家當面不說,背後都議論這樁事體。合營了,擔心降職降薪,怕生活維持不了。」 「至於我個人,一點問題也沒有,心裡也不波動。」徐義德謙虛地說,「我能力不強,水準不高,社會活動又很忙,不必安排實職。我們廠裡的主要職位,應該一律由公方代表擔任。余代表,你覺得怎麼樣?」 沒等餘靜回答,嚴志發插上來問:「徐總經理,你說的主要職位指的是啥工作?」 「指的是經理廠長這些工作,正職應該一律由公方代表擔任。」徐義德說完了,等候餘靜的回答,暗暗注意她面部的表情。 餘靜的面部沒有表情。她心裡怦怦跳動,思潮洶湧澎湃,正職一律由公方擔任?這話說得多漂亮,顯然不是真心話。她想了半晌反問道:「為啥正職一律要公方代表擔任呢?」 徐義德猜不透餘靜的心思。如果堅持下去,黃毛丫頭沒輕沒重的接受下來,對於人事安排的協商有莫大的影響啊!他不露痕跡地慢慢改變了口吻:「公方代表能力強,威信高,掌握政策穩,當然應該擔任正職。政府人事安排的原則,剛才你提了:參酌原有情況,量才使用。我覺得這對公方代表也適用。當然,有些合營廠,私方能力很強,技術很高,貢獻很大,也擔任了正職,在工商界影響很大,不單在同業中起了安定人心的作用,在國際上也發生很好的影響。有些外賓和外國記者到上海訪問資本家,一聽到資本家在合營後還是擔任廠長經理的正職,就讚揚共產黨對資本家改造政策實在太好了。不過我們廠的情況不同,我本人能力很差,不能和那些廠的私方比。」 「這麼說,總經理未免太客氣了。」這是梅佐賢的聲音,「我想,余代表一定不同意總經理的意見的。誰不曉得,滬江紗廠是總經理一手創辦的,錠子雖然不算多,滬江出產的成品,誰都說好,過去在市場上大家搶著要。總經理不僅有豐富的管理經驗,在棉紡技術上也十分精明,韓工程師都說技術上有啥問題,總經理一看就清楚了。棉紡公會有事,都要找總經理商量商量,一致公認總經理是上海棉紡界難得人才。我覺得,總經理過分謙虛了。我們對待問題應該實事求是,不要客氣才好。」 徐義德和梅佐賢畫龍而沒有點睛。湯阿英聽徐義德口氣在賣弄自己。梅佐賢接著吹牛拍馬,她按下心裡對他們的厭惡,直接說出自己的意見。 「我們根據黨的原則辦事,量才使用,哪個當正職,哪個當副職,大家討論,領導批准,一定不會安排錯的,能力技術重要,政治更重要。沒有政治,沒有路線政策,單有技術也不行啊!」 「我贊成湯阿英的意見,道理很清楚,誰都明白。梅廠長有啥意見,爽爽快快掏出來,講話不要繞彎子,叫人摸不著頭腦。」秦媽媽說完了,盯著梅佐賢望。梅佐賢臉上顯得十分尷尬,他眉頭一動,嘻著嘴,說:「還是聽徐總經理和余代表的意見好。嗨嗨!」 徐義德不滿地望了梅佐賢一眼:覺得在重要關頭梅佐賢不敢正面直接提出意見,反而往他身上推,未免太滑頭了。繼而一想:梅佐賢是資方代理人,不正面直接表示態度也好,說了,餘靜以為是他授意的。他迅速地把問題推給餘靜:「還是請余代表提吧,我們完全服從公方領導。」 餘靜聽了大家的意見,特別是湯阿英那句話:根據黨的原則辦事,給了她很大的啟發,梅佐賢的話,使她對徐義德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徐義德不僅在區裡是工商界的頭面人物,就是在市里,也是有名的人物。梅佐賢雖然是徐義德的人,可是有一定能力,在管理生產上,她不如梅佐賢。組織上決定她到滬江來擔任公方代表,她感到有些吃不消。她擔任正職更不恰當。她對徐義德說:「公方領導是一回事,協商人事安排又是一回事。希望你不要客氣。把你初步考慮說出來,我當然會提意見的。」 「提吧!」趙得寶剛才有點替餘靜擔心,不知道怎麼應付這個局面。徐義德和梅佐賢非常狡猾,分明有意見,可是不肯說,逼餘靜表態。餘靜很老練,不慌不忙地催徐義德,使他放了心。他說,「有意見提出來好了,客氣啥?」 徐義德摸不清餘靜的意圖,想到別的廠也是私方先提,不好再推了。他試探地說:「合營後,經理這一級要不要保留呢?滬江雖說不是大企業,可是麻雀雖小,五臟齊全,向來有總管理處的。如果保留吧,也有它的好處。余代表,你看呢?」 「保留好了。」 徐義德見餘靜回答的果斷,肯定,他心上一塊石頭落下來了,總經理的位置大概沒有問題。他進一步對餘靜說:「要是保留總管理處的話,我想正廠長應該是余代表,佐賢做你的助手,擔任副廠長;同時你最好能夠兼任總經理才好。」 「你自己呢?」湯阿英看徐義德虛情假意,有意問他。 「我掛個董事名義就差不多了。」 「你做掛名董事?」秦媽媽不信任地歪著頭看徐義德。「大概問題不大。」徐義德輕鬆地笑著說,「我做個董事還不行嗎?」 「行,當然行,就是太委屈你了,你說,我們會同意嗎?」 嚴志發說,「還是直截了當把你的意見說出來好!」 徐義德身上感到一種壓力,餘靜那銳利的眼光仿佛看到他的靈魂深處。他不能再繞彎子了,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嚴肅地說:「那我當個副總經理也可以。」 「這也委屈了你。」餘靜說,「你仍然是總經理,梅佐賢可以擔任廠長,這幾年來,裘學良一直生病,不能工作,梅佐賢實際上做了廠長的工作。裘學良保留原薪,給他一個顧問的名義,照顧他的生活。等他病好了,再參加適當工作。」「你想的太周到了。」徐義德喜出望外,焦急地問:「你呢,擔任副廠長未免太委屈了你?」 「我經驗不多,能力有限,除了副廠長的工作以外,我還要管廠黨委的工作哩。」 「韓雲程,郭鵬和勇複基他們原職原薪不動,好啵?」 「贊成你的意見。」余靜對徐義德說。 「嚴同志也要安排一個職位。」徐義德說。 「可以安排。」 「做啥工作好呢?」徐義德向嚴志發打量一番。 「他念過初中,有些文化,做過工,對紗廠又熟悉,在廠長辦公室做個秘書倒不錯。」 「那太理想了,我完全贊成。梅廠長大概也不會反對。」徐義德望了梅佐賢一下。他點頭同意。徐義德說:「快點把今天協商的人事安排方案寫好,和清資定股方案一同送到紡管局去批,梅廠長。」 梅佐賢聽到「梅廠長」三個字和過去有了不同的感受。他做夢也沒想到是餘靜而不是徐義德提他擔任廠長,這簡直是喜從天降。他感激地望著餘靜,發癡一般的竟說不出話來。徐義德大聲催他,他像地蘇醒過來一般的說:「我馬上去辦,我馬上去辦。」 【第四部 第五十章】 一輛黑色的林肯牌轎車緩緩地駛進滬江紗廠。在煤碴路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開到辦公室門口的辰光,坐在司機旁邊的梅佐賢,迅速跳下車子,過去開了後面的車門。徐義德讓餘靜先下來,他最後走出,對餘靜說:「樓上坐一會吧!」 他們一同上樓,走進廠長辦公室,坐了下來,徐義德精神煥發地說:「今天是我生平最快樂的一天,最值得紀念的一天,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自從陳市長給我們講了過渡時期總路線以後,我就日夜盼望滬江快些走上國家資本主義的道路,今天總算如願以償了。今後我再也不必為這個企業憂慮風險了,也不必為兒孫操心前途了,合營了,有了國營經濟的領導,有了公方的領導,就是晚上睡覺也比過去安心了。」 「那可不,不說別的,就說我這個當廠長的吧,過去,單是勞資糾紛就把我的頭鬧大了。我是資方代理人,工人同志對我總是另眼看待,這也是應該的,可是我呢,事體就難辦了,許多精力花在這上面,吃力不討好,有時還要挨駡,這也不怪工人。我是資方代表,代表資方利益說話,工人當然要反對我的。現在好了,勞資關係比較簡單了,我們是公私合營企業的幹部,說起話來,也比過去方便的多了。」 「勞資關係問題,其中有是非問題,並不因為是資方代理人就不好話說。資方代理人代表資方說話,只能代表資方合法的正當利益。如果和資方一道進行非法活動,工人當然要反對的。」余靜不同意梅佐賢混淆是非的說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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