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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四


  郭彩娣一見她來,拍拍屁股,馬上到別的桌子上吃飯去了。她只好和別的人在一桌吃。她吃完飯,順便把別人的碗筷送到洗水池那裡去,把碗呀筷子的分別放在不同的池子裡。郭彩娣不但不和她同一張桌子吃飯,看見她幫人家做事,還冷笑一聲哩!剛才郭彩娣拿了一些白花來,想和她吵一架。她雖然讓了郭彩娣,但郭彩娣走進弄堂裡去,一篤一篤地邁著腳步,心裡還是不滿意。她不瞭解郭彩娣為啥對她生這麼大的氣。她現在才懂得做團結工作這麼不容易,不容易的工作也得做呀!

  郭彩娣走進弄堂裡,氣還沒有消。越是湯阿英讓她,她越發慪氣,憋得肺都要氣炸了。她指著這些白花送過去,湯阿英一定不接受,她就可以大吵大鬧一通,讓整個車間的人都瞭解湯阿英少出白花,是因為把白花扔了,偏偏湯阿英又收下去了,而且不聲不響,真是氣煞人!她一邊走著,一邊打擦板,仿佛擦板就是湯阿英,使勁一打:「滾吧!」

  擦板在如雨一樣的細紗後面迅速地滑過去。她像是打了勝仗的驕傲的將軍似的,站在那裡盯著毫無反應的擦板,竟忘記走巡迴了。

  恰巧管秀芬從大路走過來,看見她站在那裡不動,而湯阿英呢,在對面的弄堂裡按部就班地走巡迴,不忙不亂,車面上乾乾淨淨,和郭彩娣成了一個鮮明的對照。管秀芬走進郭彩娣的弄堂,對她的耳朵大聲叫道:「你看,湯阿英跑弄堂,好像心裡有個鐘,手裡有個秤!」

  「她跑她的弄堂,管我啥事體!」

  「她執行郝建秀工作法很好。」

  「人家要爭做模範,我也不想出風頭,她的工作法執行得好不好,同我沒關係。」郭彩娣有意白了管秀芬一眼,怕她再嚕哩嚕嗦的。

  管秀芬沒有讓她的白眼嚇退,又問了她一句:「你為啥不執行工作法呢?」

  「你哪能曉得我不執行工作法?」

  「你的工作法是站著執行的?」管秀芬指著她的腳。

  「沒事我就站著?」

  「做啥?」

  「不是和你談話嗎?」

  「沒和我談話以前,看見你站在那裡不動,我才進來的。」

  郭彩娣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她不瞭解管秀芬看見她打擦板沒有。她想混過去,把話題岔開:「你別耽誤我跑弄堂吧。」

  「你不好好執行工作法,怪不得出那麼多白花哩,快變成白花大王啦!」

  「出多出少,管你啥事體?」

  「我要記錄啊。」

  「看這許多的錠子,又是老爺車子,執行啥工作法呢?你說的倒輕巧。你這個記錄工啥辰光也來擋擋車看,別老是站在旁邊說風涼話。」

  「湯阿英怎麼就行呢?」

  「她的弄堂好。我要是有那麼好的弄堂,我也會少出白花的。」

  「真的嗎?」

  「啥人和你瞎三話四?」

  「我告訴工會去。」

  「你把記錄做好了,不出差誤,我就謝天謝地了。快做你的活去吧!」

  郭彩娣不再理她,逕自向弄堂前面走去。管秀芬真的到工會去了,推門一看:韓工程師和郭主任正在和余靜談話哩。她沒有作聲,悄悄地坐在餘靜右邊,聽韓工程師他們談話。

  餘靜把解決生活難做的任務交給韓雲程。他知道這副擔子十分沉重,但感到榮幸,認為是他生平承擔的重大而又光榮的任務。他和郭鵬整整跑了兩天車間,發現清花車間和鋼絲車間沒有經常根據不同的原棉品質,來調整機器設備,使得原棉去雜未盡,影響了棉卷和棉條的品質。根據韓雲程的建議,採取了一系列的技術措施:清花車間在和棉時,儘量把原棉扯碎,保證每一塊的重量不超過半磅,合理調整清花機隔離和風力,增加落棉當中的雜質。對那些雜質比較多的原棉,再增加一道開棉機處理。鋼絲車加速了蓋板速度,調整了除摩力的高度,增加了斬刀花。黨支部和工會在前紡進行動員和說服工作。提出「前紡要為細紗車間生活好做而服務」的響亮口號。可是細紗車間的生活還是難做,斷頭率依然很高。韓雲程在試驗室裡,對郭鵬說:「問題恐怕還在細紗間。」

  「現在前紡一點問題也沒有了,自然是細紗間。」「要細紗間工人試驗,」韓雲程眉峰聳起,說,「問題就麻煩了。」

  「為啥細紗間一試驗,問題就麻煩呢?」

  「你不瞭解,那裡頭人事關係複雜。最近生活難做,細紗間的姊妹又鬧不團結了,張三怪李四,李四又怪張三,我們一插手,便會捲進是非渦裡面去了。」

  「那就算了吧。」郭鵬自從韓雲程入了工會,有點羡慕,又有點嫉妒。這回餘靜把解決生活難做的任務交給韓雲程,更叫他心裡難過,特別是梅廠長和徐總經理也支持韓雲程解決生活難做的問題,使他大惑不解。他對徐總經理總算賣足了氣力,叫他做啥,他就做啥,從來沒有二話說的。他想「五反」以後,他這個工務主任大概可以提升為工程師了,可是一直沒有消息。他對這次解決生活難做問題並不熱心。韓雲程拉著他一道研究,他不好拒絕,何況還有徐總經理的支持哩。萬一研究成功了,也有他一份功勞;不能解決問題呢,那也沒有關係,不是他的責任。現在韓雲程碰到細紗間,感到燙手,很好,可以打退堂鼓了。

  韓雲程卻不肯打退堂鼓。餘靜的話給了他很深的影響。現在廠裡所有的技術問題都交到韓雲程這裡來。他提出的清花車間和鋼絲車間的技術措施的決定,馬上得到余靜和行政上的支援。余靜還親自對車間工人說過:凡是生產上有啥技術問題,大家都要接受韓工程師的指導。他得到組織上這樣信任,哪能甩手不管呢?他奇怪地望著郭鵬:「算了?」

  「你不是說細紗間是是非渦嗎?我們插手進去,傷了和氣,以後工人可要罵死我們啦。」

  「麻煩就在這裡。」

  「生活難做,也不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大家都有責任,我們何必背這個包袱呢?」

  「余靜同志交給我們來研究解決的啊!」

  「我們研究解決不了,交還給余靜同志。她是黨支部書記,又是工會主席,工人都聽她的話。她解決起來比你我容易的多啊!」

  「交還給余靜同志?」韓雲程心裡想:不能。雖說細紗間人事關係複雜,不容易插手,難道就在這麼一點困難面前退卻嗎?細紗間生活難做的問題不解決,人事關係會更加複雜,永遠不碰細紗間嗎?讓生活一直難做下去嗎?現在余靜和行政上把技術問題都委託給他了,做工程師的就沒有一點責任嗎?好意思讓不懂得各個車間技術的餘靜去解決?這一連串問題,他都不能肯定地答覆。他搖搖頭,說,「不能。」

  「不能?」

  「我是工程師,」韓雲程說,「我有責任研究解決這個問題。」

  「那我和你一同跳進是非渦去!」

  「這個,」韓雲程有點猶豫,沒有說下去。

  「沒有別的出路,」郭鵬有意再逼他一步,說,「反正我們兩個人坐在試驗室裡不能解決問題。」

  韓雲程沒有吭聲。余靜堅定有力的話在他的腦海裡回蕩著:「有啥困難,我們支持你。」他站了起來,果斷地說:「我找余靜同志去。」

  他們兩人走進黨支部辦公室,正好余靜和趙得寶他們都在那裡。韓雲程把這兩天研究的情形簡單地談了一談,然後說:「恐怕問題還是在細紗間……」

  「細紗間最近不是加強機械檢修,校正錠子,調整了皮圈嗎?」趙得寶問。

  「這方面沒有問題。」郭鵬說。

  「那麼是溫濕度?」趙得寶又問。

  「這也沒問題,噴霧原來設備不好,濕度不夠,已經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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