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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八


  「那是我出的主意,步老側面提出江菊霞,分明是因為我提了你,直接反對我,也是間接反對你。老實說,江菊霞那點才幹,哪能和你比?我們分會又不好有兩個秘書長,既然如此,那好,大家都別擔任,我就提出最好由馬慕韓副主任委員來兼任秘書長,親自領導分會機關工作,可以多接觸實際,顯得大戶重視民建工作,許多事體辦起來也方便些。」

  聽到這裡,馮永祥有點糊裡糊塗了。因為江菊霞曾經告訴他:宋其文為了反對馮永祥擔任秘書長,有意要馬慕韓出來兼職,使得大家沒法不贊成。她本來是主張馮永祥擔任秘書長,她自己最好不擔任實際工作,好把全部精力放在棉紡織公會上,在分會掛個名義就夠了,頂多擔任副秘書長,在馮永祥領導下做些具體工作也心滿意足了。現在宋其文又這麼說,叫他很難判斷了。聽其老這一番話,他覺得過去反對宋其文擔任分會副主任委員有點魯莽了,險些壞了自己的前程,少一個副主任委員支持他。他說:「慕韓兄出來兼任秘書長最理想不過了,我曾經這麼想過,現在可謂如願以償了。」

  「慕韓老弟兼任秘書長,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

  「啊!」

  「副秘書長的名次上也有不同意見,有人主張江菊霞列為第一副秘書長,理由是上海工商界的大戶大半在棉紡界,她排在前面,有代表性;江大姐能力很強,有個女的管分會機關工作,一定可以把會員們的生活管得舒舒服服。」

  「這理由很妙!」馮永祥冷笑了一聲。

  「我說,要講代表性,阿永更大,他不僅代表棉紡界,可以代表我們整個工商界,和大中小戶都有接觸,同政府首長的關係,江大姐更不能比了。至於談到機關工作,那副秘書長是分工,江大姐可以多管一些。大家全贊成我的意見,慕韓老弟竭力支持。」

  「江大姐放在前面,可能比我合適,我也有不如她的地方……」

  宋其文不同意:「你哪一點不如她?」

  「有一點。」

  「啥?」

  「人家是女的,長的又風流瀟灑!」

  宋其文不禁格格的笑了:「單憑那一點不行。分會的擔子不輕,慕韓老弟是頭面人物,整天到晚忙得很,哪裡有許多工夫管分會的工作,第一副秘書長,老實說,就是秘書長。先於他幾個月,只要慕韓老弟在常委員上提一下,辭掉兼職,秘書長還不是你的!」

  宋其文這句話說到馮永祥的心坎上,他的臉頓時紅了,心也跳動得特別快,平靜了一下,說:「那怎麼成,那怎麼成!我的能力不行!」

  「阿永怎麼忽然客氣起來了?」

  馬慕韓穿著一套簇新的咖啡色西裝走了進來,胸前打了一條紫色的領帶,剛剛理的發,烏而發亮,一臉刮的雪白,顯得那對濃黑的眉毛十分突出,滿面喜氣洋洋,精神煥發。宋其文一見馬慕韓,心中顧慮,不知道他剛才講的話馬慕韓聽到沒有,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避免馬慕韓追問,防止馮永祥談下去,他趕緊說道:「慕韓老弟今天越發顯得英俊了。」

  「慕韓兄今天辦喜事,新官上任麼。」馮永祥站起來,向馬慕韓曲著背,高聲叫道,「副主委,小弟這廂有禮了,恭喜你平步青雲!」

  「怎麼拿我開起玩笑來了?阿永。」

  「慕韓老弟今後一定飛黃騰達,希望不要把我們老一輩的人忘了,有機會的辰光,照顧照顧。」

  「其老和慕韓兄是世交,那沒有問題。」

  「那我就感激不盡了。」宋其文莊嚴地撫摩著鬍鬚,喟然嘆息,說,「不過,這副骨頭硬了,也幹不了多少日子啦,今後全靠慕韓老弟和阿永了。」

  「我?不敢,不敢,主要靠慕韓兄。」

  馬慕韓見宋其文和馮永祥一唱一和,丈八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不能再不開口:「其老說到哪裡去了?我在其老面前,不過是子侄輩,可以說,你看我長大的。你是上海工商界的老前輩,也是民建會的元老,你參加民主革命的時期,我還在學校裡念書哩!這次改選,論資格,論經歷,不管從哪一方面說,我都不夠資格擔任副主任委員,嚴格講起來,當一名委員也很勉強。大家曉得,上海解放後,我才參加民建的,在民建,我還是個新會員哩。承大家看得起我,一定選舉我,我才勉強同意。這都是步老其老培養我們年青的一輩,正希望在各位老老領導之下,多多學習,怎麼談到要我照顧老老呢?別把人折死啦。」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冰出於水而寒于水。現在年青人都比年老人強。就算我們老一輩的培養年青人吧,要年青人將來照顧老年人不可以嗎?」

  「不是這個意思,其老。」馬慕韓有點急了,漲紅著臉說,「不是不可以。我是說青年人主要得靠前輩培養,我們年青人沒有啥能力。閱歷也淺,怎麼談到照顧老老呢?老老要我們做啥,我們當然遵命。」

  「老年和青年團結合作,取長補短,各得其所,豈不妙乎哉?」馮永祥搖頭晃腦文縐縐地哼了兩句,像是一位冬烘先生。他怕宋其文當面開銷馬慕韓,趕緊把話題轉到馬慕韓身上,說:「慕韓兄,你實在太謙虛了,啥新會員老會員的,我們上海分會絕大多數都是新會員!很多人最近才參加的,對他們說來,你已經是老會員了。當然,你在其老面前不折不扣地是一名新會員。」

  「在你面前,我也是一名新會員,你是老資格,上海解放以前就參加了。」

  「我嗎?既不能說老,也不能說新,我是老會員裡面的新會員,又是新會員裡面的老會員,又老又新,不老不新。我是姜太公的坐騎——四不像。」

  「解放前參加的,應該都算老會員了。民主革命時期,阿永有過貢獻,這次改選分會,阿永也出力不少。」

  「其老太恭維我了。我做了那一點事,馬尾吊豆腐——提不起。這次分會改選,慕韓兄出的力才大哩!你看,我們這座新會址,要是現在新蓋起來,起碼要一百個億!有花園,有假山,有水池,有許多客廳臥房,還有一個小禮堂,走遍全上海,保險找不出第二家。特別是那禮堂,簡直妙不可醬油,給分會開個會員大會,再適合也沒有了。慕韓兄,怎麼你們私人住宅也有個禮堂,是不是蓋房子的辰光,就料到將來你要榮任民建上海分會的副主任委員?」

  「我不是諸葛亮,不會神機妙算。我也不是馮永祥,沒有那份聰明智慧的本事。蓋房子的辰光,誰也沒想到有今天。這禮堂,我們把它叫做跳舞廳。因為我們馬家是大家族,房數多,人也多,年青的一輩都喜歡跳舞白相,就蓋了這麼一個跳舞廳,常在這裡舉行『派隊』①,有時也叫外邊戲班子和評彈到這裡來演唱。喜歡看電影的,可以在這裡看電影。」

  ①派隊是英文「Party」的譯音。即晚會的意思。

  「現在分會還可以用來開會,一舉數得。當然,我們也可以在這裡舉行『派隊』,其老,可以嗎?」

  「這是慕韓老弟的家產,要問他。」

  「慕韓兄,怎麼樣?」

  「我租給民建分會就是民建分會的了,愛怎麼使用就怎麼使用。你是副秘書長,完全可以調度一切。」

  「沒有副主委的命令,我這個小區區怎麼敢輕舉妄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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