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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〇


  這樣,無形之中利潤也受到很大的限制。新辦的廠,雖然需要資本更多,但是工繳和價格不會比老廠高,利潤不能按照資本額比例增加。這樣,怎麼能夠鼓勵私營企業的發展呢?」潘信誠的通達紡織公司所屬的廠是老廠,他也認為重估財產把通達的資本估低了。他很欣賞徐義德的才幹,真不愧是鐵算盤,開工廠精明,辦事老練,只要他把算盤珠一撥,便把問題看出來了。他輕輕點點頭:「德公看問題看的尖銳,是我們棉紡業的一把手。中央規定的合法利潤不能說低,資本額問題不解決,合法利潤便有落空的危險。」

  「信老說的,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特別是我們棉紡業,對於重估財產不少廠有意見,這問題一直沒解決。現在談到合法利潤,這個問題更突出了。」江菊霞表現她掌握更多的材料,昂起頭來,理直氣壯地說,「還有我們私營棉紡業資金積累不易,經營管理和技術改進方面,也遠不如國棉廠,我看,私營企業的發展前途是有限的。」

  潘信誠因為私營企業受政府的限制,不能自由發展,他巧妙地進一步把責任推到政府身上:「接受國家加工定貨的企業,能不能發展,會不會壯大,那要看政府給的工繳利潤多少而定了。私營企業本身是無能為力的。」

  「和這方面有關的,還有稅收問題。」唐仲笙特別研究了鄭主任報告的第五點,他說,「我看,今年徵收的所得稅計算有些偏高,別的行業我不十分清楚,拿我們捲煙業來說,不少廠商當面不講,背後是有很多意見的。」

  「我們的稅法專家,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客氣了?」馮永祥看大家談得有些憂慮,為了活躍活躍空氣,他站了起來,拍拍唐仲笙的肩膀說,「你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三百六十行,行行精通;談到稅法,更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別說在上海,就是在全國,你也是屈指可數的專家。」

  「過獎,過獎!」唐仲笙側著身子向馮永祥拱拱手。

  「仲笙提的,確實是一個問題,我也聽到不少廠商反映這方面的意見。」潘信誠馬上想到潘宏福告訴他通達紡織公司系統下面的各廠所得稅計算偏高的情形,希望申請覆議,叫他止住了。他責駡兒子閱世不深,遇事都要衝鋒陷陣,跑到別人的前頭,弄不好,會碰得頭破血流。所得稅是普遍問題,別的廠商一定會提意見的,政府同意覆議,自然有通達在內。他對徐義德說,「你們廠裡這次計算怎麼樣?德公,是不是也有點偏高?」

  「當然偏高,」徐義德生氣地說,「『三反』以後,稅局的人大變了,一點也不好通融,連從前滬江駐廠員方宇也不和我們搭界了。他調回局裡工作,就不和我們往來了。最近梅佐賢打電話找他,公事公辦,口緊得滴水不漏……」

  「是呀,人變得真快!」

  「我看這次所得稅一定要向稅局申請覆議,——這筆數字可不小呀!」

  柳惠光兩隻眼睛對徐義德愣著:「德公,申請覆議行嗎?別又說我們進攻了。」

  「惠光兄,別那麼怕事。」徐義德看柳惠光太膽小,壯他的膽量說,「我們按稅法辦事,政府有啥錯頭好板?只是申請覆議,也不是不交稅。交稅是我們工商界神聖的義務,可是誰也沒規定我們要多交稅啊!覆議以後,應該交多少,我們就交多少,這也算得倡狂進攻嗎?」

  「德公說的一點也不錯,」潘宏福從爸爸那裡得到指點,不提通達的事,給徐義德打氣,好把他推上陣,說,「申請覆議沒有關係。」

  唐仲笙伸過頭來,掃了每人一眼,引起大家對他的注意。他知道:「五反」後工商界一些人都有點怕事,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寧可吃點小虧也不願再提意見。別的問題他可以不表示任何態度,但這是稅法方面的問題呀,稅法專家怎麼好不開口呢?他想了想,說:「我看德公的意見對,所得稅關係我們各行各業的切身利益,何況這也不是『五反』退補,可以緩交,這要現款的呀!『五反』以前,我們也申請覆議過,只要意見提的中肯,政府也考慮修改的,從沒說我們申請覆議是倡狂進攻。『五反』以後,申請覆議,和過去的性質上沒有不同,為啥不可以呢?所得稅有的廠計算偏高,有的廠計算偏低,我們都提出來,申明覆議,這樣更沒有問題了。慕韓兄,你說對不對?」

  馬慕韓聽徐義德談了利潤問題,又附和唐仲笙申請覆議所得稅的意見,他覺得上海工商界對中央的精神體會不夠。他這次在北京開會,在中央首長面前拍過胸脯,認為鄭主任的報告把工商界的基本問題都解決了,工商界「五反」後的消極情緒很快就會過去的。回來傳達這兩次會議的精神本來是史步雲的事,因為史步雲會後出國,參加世界和平大會去了,這責任就落在他身上。這兩天市工商聯準備傳達,他先在核心分子當中談談,醞釀醞釀,所以很高興接受徐義德和馮永祥的邀請。

  不料徐義德這班人思想上有這麼大的距離,一般工商界的人更不必講了,那他在中央首長面前講的話不是變成空頭支票嗎?以後政府有事會不會再信任他?他能不能代表工商界拍板?這關係他個人利益和前途發展太重要了。他對工商界的切身利益並不是不關心,但和他個人前途發展比較起來,顯得是次要的事了。他得首先說服核心分子,一般工商界的人就好辦了。他剛才一直沒有開口,想多聽聽大家意見,好針對每個人的思想顧慮,提出自己的看法,取得認識上的一致。他現在還不準備講話,但叫唐仲笙逼上門來,躲閃不過去。

  他眼睛轉動了一下,邊想邊說道:「鄭主任的報告,只是原則性的,不可能做具體的解答。中央首長講話,要照顧到全國各地。中國地方這麼大,各地區情況又不同,講具體了,反而不能解決具體問題。我認為這次工商聯籌委會開的好,民建二次擴大會議開的更好,把我們工商界的基本問題都解決了。鄭主任的七點非常重要,我要詳細傳達的,大家也需要仔細研究研究。上海工商界的一些問題,我和史步雲一同向中央反映了,在鄭主任的報告裡都得到解決。」

  說到這裡,他有意望了潘信誠一眼:一方面暗示他在新雅酒樓所提的問題都反映了,而且解決了;另一方面表明他年紀雖輕,但代表工商界說話和辦事也很老成持重的。他接著說,「所得稅問題,鄭主任也講到了,並且中央財委已經下令通知各地財委認真檢查,對個別行業廠商計稅不當的,不論是偏高或者是偏低的,都可以由各地稅務覆議委員會覆議,多退少補。民主評議的工商業戶,選擇典型,要經過協商,求得適當。所得稅計算偏高的廠商完全可以申請覆議,保證沒有問題。我同意德公和仲笙兄的意見。要是有問題的話,我馬慕韓出面給政府交涉!」

  徐義德聽馬慕韓這些話,又高興又不高興:高興的是馬慕韓支持他的所得稅意見;不高興的是從馬慕韓的語氣裡流露出來的情緒還是太樂觀。他暗示地說道:「原則問題當然是解決了,就是這些具體問題解決起來麻煩。」

  「德公這話也對。橡膠業有同樣的感覺,中央原則問題解決了,執行起來,困難仍舊不少,首先是計畫化問題,橡膠業產品種類繁多,建立成本會計制度有困難。這是計畫化的致命傷。合法利潤率也有問題,合法利潤率規定以純利比總資本額計算,但是各廠生產條件和資金周轉率各有不同,怎樣制定合理價格呢?」金懋廉一方面提出例子證明徐義德考慮的周到,另一方面又希望工商界的積極性快點發揮,別牽連到信通銀行也沒有生意好做。他很巧妙地把話一轉,說,「不過,這些具體問題,只要地方政府幫助,我看也容易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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