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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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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到的。」 店裡的人都圍到欄杆那邊去,伸過手去和軍人握手。童進請他到欄杆裡面來坐下,夏世富旋即泡上一杯濃茶,葉積善緊緊靠著他旁邊站著,夏世富沒有跟進來,倚著欄杆,望著童進在和他談話:「王士深同志呢?怎麼沒來?」 「他,」那軍人想起頭一次和王士深一道走進福佑的熱烈情景,低下了頭,沒有往下說。 童進預感到出了事,看他悲哀的面容,不好再問下去,心裡卻又非常掛念。 「他,」那軍人抬起頭來,望了大家一眼,懷念地說,「在朝鮮犧牲了!」 戴俊傑和王士深雖在後勤工作,但在朝鮮戰場上,後方也常常會變成前方。一天戴俊傑和王士深兩個人騎著馬到軍部去,走在路邊上,兩匹馬忽然都停了下來,豎起耳朵,伸長脖子,向對面那山頭上嘶叫,前蹄不停地刨著泥土。戴俊傑很有經驗,知道一定有情況,他朝對面山上一看:果然有四個美國兵,低著頭,抱著卡賓槍,在曬太陽。他知道一定是昨天晚上叫志願軍打垮了的散兵。 他按捺下心中的高興,低低地告訴王士深。兩個人都下了馬,隱藏到路邊樹林裡,心裡非常焦急,他們身邊沒有武器。兩人交頭接耳商量了一下,偷偷地跑到對面山坡的土坎子前面。四個美國兵在土坎子那邊坐著,他們每人揀了兩塊石頭,戴俊傑首先突然跳到土坎子那邊,站在敵人面前,高聲叫道:「站起來,不准動!」四個美國兵真的站起來了,渾身發抖。戴俊傑和王士深要去拿槍,有個美國兵發現他們兩個人沒有槍,退讓一步,端起槍來,要打他們兩個人。 王士深立刻舉起手裡的石頭砸過去。那個美國兵看他手裡的黑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厲害的武器,嚇得放下了槍。他們過去繳獲了四條卡賓槍,身上背一條,手上拿一條。有了槍,他們不要石頭了,隨便扔在地上。那四個美國兵看見黑東西掉在地上,嚇得抱著頭朝土坎子底下滾去。他們舉起卡賓槍,對著四個美國兵。王士深說:「站住!不要逃走!」 四個美國兵哢的一聲,乖乖地立正站在土坎子下面,兩隻手很熟練地高高舉起。戴俊傑說:「放下手,跟我們走,不殺你!」四個美國兵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同時說:「謝謝上帝!」他們從土坎子下面走出來,王士深身後忽然中了一槍,應聲倒下。戴俊傑連忙轉過身子,端起卡賓槍,向槍聲方向掃去,隱藏在土坎子旁邊放冷槍的另一個美國兵給打死了。戴俊傑端著槍,押著四個美國俘虜送到附近軍部。當時軍部派醫療隊趕到王士深的身邊,他早已停止了呼吸。第二天把他埋葬了,長眠在朝鮮戰鬥的土地上。 戴俊傑給大家敘述了王士深的英勇捉俘虜的故事,童進頓時想起王士深講的注岩裡的無名英雄,露出敬佩的神情,無限沉痛地說:「太可惜了!」 「是呀,王士深是個好同志……」 戴俊傑惦念著親密的戰友,感到和王士深到福佑來辦貨仿佛是昨天的事,好像王士深就在店裡,現在大家圍著他正像那次圍著他們一樣,可是王士深已不在他的身邊了,講的也不是注岩裡的故事,而是王士深的。他的聲音有點喑啞,說不下去。店裡的職工們也為這突然的噩耗震驚,哀痛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童進默默地注視著戴俊傑,從他那身軍服上好像又看到了王士深。他痛惜喪失了一位志願軍同志。 店裡靜悄悄的,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葉積善。他說:「戴同志,你曉得朱延年出事了嗎?」 「剛才聽童進對大家說了。我見店裡的人多,擠不進來,就站在門外邊等著。這次組織上派我到上海來採購,要我順便把福佑的貨催回去,想不到朱延年出事了!」 童進知道欠志願軍的貨品至少也有一億多款子,咬著牙齒,憤憤地說:「朱延年這個沒心肝的東西!」 「我們上了朱延年的當了!」戴俊傑望著牆壁上那些賀幛賀匾說。 「不要緊,」童進說,「戴同志,我們一定給你想辦法,說啥也不能讓志願軍同志吃虧……」 「你們有啥辦法?」戴俊傑想起早一會在門口聽童進對大家報告的困難情況。 「我們可以告訴法院,」童進說,「要他們首先償還你們的債務……」 「不,別的債戶會有意見的。我把朱延年的情況打個報告給組織。等候法院統一處理好了。」 「那太對不起你了。」童進抱歉地說。 「現在只好這麼辦了,也不能怪你們。」戴俊傑站了起來,留下他在上海的地址,說,「我在上海還要待一陣子,法院有消息,請你馬上告訴我一聲。」 童進一邊送他,一邊說:「好的,一定忘不了!」 大家一直把戴俊傑送到樓梯口那兒,望著他的背影消逝在樓梯下麵,才不舍地回到店裡來。童進準備去吃早飯,突然有一個人氣咻咻地跑到他面前,自稱是信通銀行派來的,要找夏世富,夏世富走在童進前面,從那個人口音裡早知道是誰,身子一閃,溜進經理室去了。童進要葉積善把夏世富找來見那個人。他逕自吃早飯去了。 童進匆匆吃了兩碗稀飯,剛放下筷子,夏世富一頭鑽進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童進說:「不好了,又出了事!」 童進見他神色慌裡慌張,頓時緊張地站了起來,問:「啥事體這樣慌張?」 「信通銀行停止透支戶頭,那筆質押借款又出了毛病……」 「啥毛病?」童進驚詫地問,「是不是那筆一億五千萬的質押借款?不是用S.T抵押的嗎?有啥毛病?」 夏世富不禁笑了,知道童進還蒙在鼓裡,但又怕別人知道,矜持地說:「金懋廉聽說朱延年出了事,就叫人查和福佑往來的賬,質押借款的貨物都打開來看,他們說那五桶S.T是假的,裡面是氯化鉀……」 童進大吃一驚,圓睜著兩隻眼睛,說:「竟有這樣的事體?」 夏世富見童進面孔變色,暗暗發慌,生怕連累到自己頭上,半吞半吐地說:「是呀,我也覺得奇怪……」 夏世富的頭低了下去,慚愧地望著地上。童進發覺他神色有異,便問道:「是不是有這樣的事?」 「這個,這個……」 夏世富結結巴巴地說不下去,越發引起童進的懷疑。他追問道:「你說呀,是不是有這樣的事,朱延年做的壞事體,同你也沒有關係,怕啥!」 「不怕,不怕,」夏世富的臉色發青,說話很不自然,「是的,一點也不怕。」 「說啊!」 夏世富見童進一再催促,心頭更加恐慌,一時答不上來,支支吾吾地問:「說啥呀!」 童進料想這件事一定和夏世富有關,打破他的顧慮說:「就是你經手的也沒關係,是朱延年要你辦的,責任該由朱延年負。現在你還不說出來,那就有責任了。」 「你這話,對,」夏世富定了定神,說,「是有這麼一回事,五桶氯化鉀,貼的S.T商標……」 「信通銀行的人怎麼說?」 「金懋廉派人來查問這樁事體。」 「那你告訴他就是了。」 夏世富把舌頭一伸,彎著背說:「這個罪可不小呀!能說出來嗎?」 「朱延年做的壞事體,我們不應該代他隱瞞,不管多大的罪,做了的事,都應該承認。」童進因為昨天夜裡沒有睡覺,眼睛佈滿了血絲,但講話還是很有力量。 「說出去信通要追還押款的。」夏世富對童進說,「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必再考慮,押款當然要追還的。這是朱延年做的壞事體。」童進想起朱延年的壞事,大家揭發的越來越多,應該叫馬麗琳來應付。他說,「你去和信通的人說明白好了,有事,我負責。」 「好的。」夏世富抬起頭來,腰也直了。他想起剛才信通銀行那個人的話,又補了一句,「他們要追還福佑所有的欠款,還要到法院去告哩!」 「我打電話把馬麗琳叫來,要他們等候消息好了。」童進忘記身上的疲乏,也不想打盹了,惦記料理店裡的事要緊。他希望把每一件事都辦好,不能辜負組織和群眾對他的信任和委託。 夏世富走出去,童進立刻打電話給馬麗琳。馬麗琳不肯來,要童進到她家去說。他想了想,決定和葉積善一道去。 他們兩個人走出經理室,抬頭一看:欄杆外邊又站滿了黑壓壓的人群,在嘰嘰喳喳地叫嚷,要討還朱延年的欠債。童進留下葉積善和大家談。他和夏世富找馬麗琳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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