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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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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我們逼出來的嗎?」 「不,絕對不是這個意思。」朱延年講話太急,沒有很好考慮,有了漏洞,讓黃仲林迅速抓住,叫他躲閃不開。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是說,是說,她有時給人家問得沒有主張,可能說點假話。」 「你不是說,你完全相信她講的話嗎?」 「她講的真話,我當然完全相信。」朱延年一步一步退下來,感到招架黃仲林的攻勢非常吃力,但仍然勉強頂住。 「我看你還是老實一點好。老實人絕對不會吃虧的。害人的人,最後一定害了自己。真相已經完全明白。你陷害好人,破壞『五反』是肯定的。現在的問題是你要低頭認罪,徹底坦白五毒不法行為。」 「這,這……」朱延年還企圖抵擋,但已是強弩之末,在童進身上一時玩不出新的花招。他恨不能一口把童進吞下,才能消除心頭的憤恨。現在童進有黃仲林撐腰,急切不能下手。但等「五反」過後,黃仲林這小子滾蛋,再看朱延年的顏色。別說童進,就是黃仲林,老實說,朱延年也不放在眼裡。朱延年在上海灘上混了幾十年,哪個官員不敗在他的手裡,小小黃仲林,更不在話下。他裝出有一肚子冤屈沒有辦法訴說的神情,搖搖頭說,「真想不到,馬麗琳也會這樣,黃隊長,將來你會曉得真相的。」 「不必等到將來,現在我已經曉得了。」 「好,好,我現在不說,我有啥好說的呢?我一張嘴哪能說過他們兩張嘴呢?馬麗琳變了心,要和童進相好,自然幫助童進說話……」 「那要不要馬上把馬麗琳找來,當面對質?」 朱延年給黃仲林一逼,怕真的把馬麗琳找來,一五一十講出來,他更加沒法下臺。他擺出委屈的樣子,歎了一口氣,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他忽然用手按著頭,皺起眉頭,說,「黃隊長,我昨天沒睡好,現在頭痛的要裂開來似的,我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那你去吧。」 朱延年跨出「五反」辦公室的門,馬上把手從額角上放下,暗自對自己說:這回算我倒楣,以後,等著瞧吧。黃仲林有天大的本事,拿出來好了,朱延年絕不在乎,看誰翻過誰的手掌心! 事後,黃仲林把經過詳詳細細告訴了童進。童進越發放心,一點顧慮也沒有了,勇氣百倍地從事材料組的工作,主動給黃仲林提供了許許多多的材料,團結店裡的職工,形成核心力量。他成為黃仲林得力的助手。 童進接過李福才那包厚厚的材料心裡十分喜悅,打開一看:第一頁是張材料單子,每份材料都有標題,注明來源,還有時間、地點,眉目清楚,一目了然。他欽佩地對李福才說:「你們整理的材料真好。」 「這樣便於你們查對。」 「你們自己留底嗎?」 「重要的,我們把原件留下,抄了一份給你們;同你們有關係的,就把原件給你們,我們把重要部分摘了下來。」 「這個方法太好了,黃隊長,我們材料組也要仿照他們的辦法,好不好?」 「完全由你決定,我沒有意見。你是搞會計的,管理材料一定像管賬一樣的清楚。」 「管材料可沒經驗,這是頭一回,要不是你的鼓勵,我真不敢擔任材料組的組長哩……」 童進的話還沒有說完,葉積善一頭伸了進來,站在門口,滿懷高興地小聲地說:「黃隊長,有信……」 「啥地方來的?」 「從朝鮮來的。」他的聲音很細,語調機密,生怕給門外的人聽見。 「志願軍的信?快進來。」 志願軍的信是區增產節約委員會轉來的。黃仲林打開一看,眉飛色舞,興高采烈地站了起來,對童進說:「你看:戴俊傑和王士深的信來了。部隊辦事真快,接了我們的信,馬上就複,寫得這麼詳細,問題更明白了。」 「志願軍麼。」童進望著信,欽佩地說。 「對,志願軍。」黃仲林重複了一聲,皺著眉頭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對李福才說,「你能在上海多住兩天嗎?」 「只要搞到材料,多住兩天沒關係。」 「那好。」黃仲林兩隻手按著桌子,眼光對著李福才、童進和葉積善他們,很有把握地說,「現在幾個主要方面的材料都來了,連沒想到的劉蕙蕙,也主動寫了檢舉信來。我想準備幾天,向區裡請示一下,就動手,看朱延年還有啥辦法抵賴!」 「沒問題嗎?」童進想起朱延年那股牛脾氣,信心有點不高。 「不能說一點問題也沒有,不過朱延年要抵賴也不容易。」黃仲林充滿了信心,轉過來,對李福才肯定地說,「朱延年的問題解決了,你帶回去的材料更具體更完全呀!」 「那我等朱延年的問題搞清楚了再回去。」李福才說,「有啥事體,我還可以幫點忙。」 黃仲林拍拍李福才的肩膀說:「這再好也沒有了!」 【第二部 第五十三章】 馬麗琳聽說今天福佑藥房要開會鬥朱延年,不放心,想來聽聽,卻又不敢來。她不是福佑藥房的職工呀!正當她拿不定主意的辰光,葉積善來了。童進想起馬麗琳一定知道朱延年許多五毒不法行為,建議叫葉積善來請馬麗琳參加,黃仲林立刻同意了。 馬麗琳今天穿的一件紫紅色的緞子對襟夾襖,胸前有一排深藍色的充寶石的精圓的鈕子,下麵穿著綠呢絨的西裝褲子。她走進房間,對著鏡子梳了梳那波浪型的頭髮,便和葉積善搭了一路電車到福佑藥房去。 她一走進福佑藥房,便發現自己這身衣服很不合適,在那一片藍色的和灰色的衣服中間顯得特別刺眼,早知道應該換身素淨的衣服來,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葉積善把她領到最前面一排椅子上坐下。她暗暗向四周巡視了一下,福佑藥房今天完全變了樣:欄杆裡的兩排桌子都搬掉了,裡面放著一排排木板凳和椅子。靠牆那裡放了一張桌子,上面鋪了一塊白布。牆上掛的那些醫藥衛生部門送的橫匾和條幅仍然和往常一樣的掛著,新藥業公會送的那幅賀幛,紅底金字,特別突出:「全市醫藥界的典型,現代工商業者的模範。」 她坐在那裡心有點不安,好像大家的眼光都朝她身上射來,感到熱辣辣的不好受。幸虧黃仲林帶著朱延年到靠牆的那張桌子上來了,大會開始了。 馬麗琳仔仔細細看了朱延年一眼:朱延年好像早就有了準備,穿了一件灰布人民裝,沒有戴帽子,頭髮雖然有點披下來,兩隻眼睛還是和過去一樣的奕奕有神,心裡很篤定的樣子。她的心稍為安定了一些。 她因為注視朱延年,沒有留神聽剛才黃仲林宣佈開會講的一大堆話,不知道他說啥。 接著黃仲林講話的是童進。他講得滿頭滿臉都是汗,一邊高聲喊叫,一邊拍著桌子,一邊指著朱延年,氣憤憤地說個不休,那唾沫星子直往外噴,差一點沒噴到馬麗琳的臉蛋上。她心裡想:看不出童進這個青年小夥子,現在變得這樣能講會道的,生龍活虎一般,那股勁頭,就差伸出手來打人了。她給朱延年擔心:一個個上臺揭朱延年的底,他這個臉擱到啥地方去,以後還要不要和這些人共事呢? 葉積善接著走上去講話,比童進平靜的多了,但是語調也是很氣憤的,訴說朱延年一件件的壞事,連朱延年和劉蕙蕙離婚的事也端出來了。這些事馬麗琳聽出興趣來了。她很高興葉積善帶她來參加這個會,使她瞭解她過去不知道的事體。她一句句留心聽下去。 第三個上來的是夏世富,叫她心頭一愣:她知道夏世富是朱延年的心腹,平日朱延年待夏世富最好,夏世富也最聽朱延年的話,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來沒有一句二話的。夏世富在朱延年面前仿佛是架自動機器,聽憑朱延年指揮。這架自動機器向來沒有主見的。今天上臺,難道也攻擊朱延年一番嗎?她把耳朵沖著牆那邊,凝神地聽。夏世富也沒有說啥大不了的事,只是講些零零碎碎的事,叫朱延年趕快坦白。 她放心了。 一個下去,一個緊跟著上來,馬麗琳到後來記不清有多少人上臺指著朱延年的面紮訴說了。她心裡有點慌:這樣訴說下去,有個完嗎?朱延年吃的消嗎?她微微抬起頭來,向朱延年掃了一眼:朱延年站在那裡,意外地安定,緊閉著嘴,眉頭開朗,態度安閒,眼光裡露出一種蠻不在乎的神情。她雖然相信朱延年有辦法對付這個嚴重緊張的場面,可是究竟放心不下,有點兒替他擔憂。 要上臺講話的人差不多都講了,黃仲林見朱延年還沒有表示,而且態度很沉著的樣子。他便向台下的人望瞭望,問道:「大家還有意見嗎?」 童進站了起來,指著隱藏在左後方角落上坐著的夏世富說:「夏世富說話不老實,盡講些雞毛蒜皮的事,有意包庇朱延年。要他再發言,揭發朱延年的五毒罪行。他瞭解的事體比啥人都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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