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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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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研究進口成藥原料價格上落問題,小號派專人長期駐留進口處,進口藥物滯銷價廉的辰光,我們及時收購,這樣不會因為旺季到來上漲,可以低廉供應客戶,供求不致脫節。對於公營機構在哪一季最需要的是什麼藥物,我們就事先準備,以便供應。這是我們研究的協力廠商面。根據業務研究會的研究,過年以後,我們準備派人到河南收購蓖麻子、純鹼,到蘇北收購芒硝,到皖北收購五倍子,到四川收購松節油、甘油、硬脂酸,到西安收購藥用棉花……」 朱延年一張口,就沒一個完。馬慕韓不大願意聽他這些業務上的具體事情,想打斷他的話;一想到自己要在工商界樹立威信,團結廣大的工商界人士,應該有傾聽一切意見的雅量。他於是用讚美來打斷他那流水般的談話,說:「福佑藥房的經營方針真不錯,加上朱先生這樣努力經營,前途一定遠大。」 朱延年聽了這些讚美的辭句,他渾身的骨頭都有點酥了。他洋洋得意,覺得自己剛才努力介紹福佑藥房的情況立即收了顯著的效果,計畫中的目的已經閃現出希望。他講得口渴,連忙喝了一口茶,急轉直下地轉到了正題:「今後除了投資工業,擴大X光器械部以外,還準備在迪化、成都這些地方設立分支機搆。目前只是有一個問題急待解決,就是業務日益擴展,利潤也不錯,原有資金有限,要想應付這樣龐大的經營規模,不可避免地要發生困難。所以,我們想擴大招股,或者貸款也可以,主要倚靠工商界有眼光的朋友支援這個為人民服務的事業。慕韓兄是棉紡界的鉅子,工商界的領袖人物,我想,一定樂於幫助小號的。這是——」朱延年立刻把裝訂得非常美觀的福佑藥房的總結書和計畫書送到馬慕韓面前,眯著眼睛,微笑地望著他,期待他一個肯定的答覆。他說,「這是小號的總結書和計畫書,請指教指教。」 馬慕韓一愣,恍然瞭解剛才朱延年那一番冗長談話的目的。他對朱延年拱拱手,謙虛地說:「對不起,我對新藥業是外行。」 他沒有接過去。朱延年仍然把總結書和計畫書放在他的面前,說:「新藥業講起來也沒有啥了不起,我這個計畫書,誰都可以看懂的。裡面的內容我剛才已經簡單談了一下,希望你看一遍,小號希望得到工商界前輩的更多的指教、更大的幫助。」 柳惠光望著馬慕韓。他久仰馬慕韓是一個年少有為、精明練達的人,這次碰到朱延年的手上,不知道會不會上他的當。他有點替馬慕韓擔憂。當著朱延年的面卻又不好戳破。馬慕韓內心極不滿意朱延年不識時務,人家過三十大慶,正好大家盡興玩個痛快,不料他來做生意,徐公館變成了朱延年的交易所了。他想起要團結各方面的人才,不好露出不滿的情緒來,只是應付地說:「對於朱先生剛才談的經營方針和今後計畫,我個人完全贊成。工商界應該有遠大的目光,這樣,才算得上是新時代的新型工商業家。朱先生就是這樣的人才,非常欽佩。」 「過譽過譽。今後希望慕韓兄多多提攜。」朱延年指著重磅米色道林紙封面的總結書和計畫書說,「小號這次募股是一千萬一股,慕韓兄,你看,你來多少股呢?一百股怎麼樣?多一點也可以。」 「這個……」馬慕韓看出朱延年是屬於狗皮膏藥性質那一類的人,一粘上就撕不下來,不能再隨便敷衍下去,但態度又不能轉的太快,也不能表示得過於露骨。他看柳惠光不吭氣,便順水推舟,把問題放到柳惠光面前。他不露聲色地說:「對新藥業,老實講,我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並且,自己的精力也有限,開工廠都忙不過來,沒時間考慮經營其他企業。倒是柳先生,聽說利華藥戶生意不錯,流動資金不少,正在找出路,你們兩位是同行,又是老朋友,我看,可以合作合作。」 「惠光兄願意合作,小弟同樣是無任歡迎的。怎麼樣,惠光兄,你認多少股呢?」 「我嗎?」柳惠光把臉轉向北面牆角那裡,這辰光,朱瑞芳正站在徐義德身後,緊張地聽他和江菊霞談話,此外,沒有一個新到的客人。那就是說,沒有機會可以把這個問題岔開去,得要自己明確表示態度,回答馬慕韓摔過來的難題。他想了想,說,「延年兄,你瞭解利華藥房是股份公司,幾位股東都是老實人,巴巴穩穩地做點小生意,從來不向外發展的,和老兄比起來,可以說是目光如豆。我在店裡呢,是燈草拐杖,做不得主的。」 「這情形,我瞭解。不過,小數目呢,只要惠光兄肯幫忙,我想,也不大成問題。」 柳惠光看朱延年粘到自己身上來了,想法從速推開,支吾地說:「你不要過份抬舉我。抬的高,跌的重。我確實沒有那個能力,利華這片小店自顧不暇,哪有餘力投資福佑呢?我們不像慕韓兄,企業大,實力雄厚,福佑需要這點小數目,只要慕韓兄指頭縫裡漏一點下來就行了。」 馬慕韓聽到柳惠光這幾句話,見他也不含糊,至少也是在市面上混了二三十年的人了。他這幾句話捧得馬慕韓心裡怪癢的。但是,馬慕韓不上這個圈套,卻又不能顯得自己寒傖,轉彎抹角地說:「當然,福佑募這點股,講數目,不大;講交情,應該幫忙。只是兄弟經營的是棉紡業,一向沒過問新藥業,今後也不準備過問。福佑募股或者貸款,應該找志同道合的人,錢倒是次要的。韓工程師,你說,對不對?經營一種事業,總得要有興趣才行。」 「凡事要有興趣,沒有興趣,做不成事。比方我學工程吧,別人在學校裡讀書見了數目字頭就痛,我一見數目字就有興趣。越是難做的數學題目,我越有興趣。經過幾天幾夜思索,一道數學題算出來了,那樂趣,簡直妙不可以醬油。」 徐義德從北面牆角那裡脫圍出來,見馬慕韓和韓工程師談的眉飛色舞,他慢慢走過來,輕鬆地問道:「你們談啥,談的這麼高興?」 韓工程師告訴徐總經理談福佑藥房募股貸款的事。徐義德馬上發現馬慕韓面前的那本福佑藥房總結書和計畫書。他想不到朱延年把林宛芝三十大壽的盛會變成福佑藥房募股貸款的場所了。福佑藥房複業向他借的三百萬現款,別說利息,到現在連本錢的影子也沒有看見過。朱延年當林宛芝過生日這天在徐家募股貸款,顯然是想借徐義德的招牌撈一票的。他防備朱延年當著客人向他募股,那才是叫他為難哩。他感到情勢於自己不利,內心雖然對朱延年憤憤不滿,當著客人的面又不好發作,便裝出對這些事毫無興趣的神情,說:「你們談吧,我到書房裡去看看信老他們去。」 徐義德的腳仿佛擦了油,一滑,就溜過朱延年他們的面前,到書房裡去了。 朱延年並不指望從姐夫身上能得到啥。他沒有理睬就離開,在朱延年看來,毫不奇怪。朱延年一心一意在馬慕韓身上打算盤。馬慕韓縱然一再暗示拒絕,他也不死這條心。不過,現在明白今天當面解決這個問題顯然不可能了,他給自己留了下一步,說:「慕韓兄,這本總結書和計畫書送給你了,入股多少倒沒有關係,福佑藥房能得到各位的贊助——就是精神上的贊助也罷,我朱延年總是衷心感激的。今天不可能詳細談,明天再領教,你先收下吧。」 「好的。」馬慕韓不好意思不把那份總結書和計畫書收到西裝口袋裡去,說,「我一定拜讀拜讀。我想,我從這裡面一定可以學到不少經驗。」 「那倒不見得,主要是希望你指教。」朱延年又從口袋裡掏出兩份,分送給柳惠光和韓雲程,對他們兩個人說,「也請你們兩位指教指教。」 他們兩個人謙虛地點點頭,同聲地說:「一定拜讀。」 馬慕韓怕朱延年再糾纏下去,他站了起來,指著書房說:「那裡面談的很熱鬧,我去聽聽……」 馬慕韓一走,朱延年失去了主要的對象。馬慕韓這方面既然沒有談出什麼大結果,他把希望寄託在書房裡面那些大老闆身上。他也站了起來,附和地說:「好,一道去聽聽。」 朱延年跟隨馬慕韓走去。韓雲程和柳惠光不太熟,也沒話好談,他們兩個人旋即也站了起來。 書房裡是另外一個天地。徐義德這個書房很大,幾乎等於外邊的東客廳。書房裡的擺設多而淩亂:貼壁爐上首是三個玻璃書櫥,裡面裝了一部《四部叢刊》和一部《萬有文庫》。這些書買來以後,就被主人冷落在一邊,到現在還沒有翻過一本。徐守仁對這些書也沒有興趣。書櫥上面放了一個康熙年間出品的白底籃花的大磁片,用一個紅木矮架子架起。大磁片的兩邊放著兩個一尺多高的織錦緞子邊的玻璃盒子,嵌在蔚藍色素綢裡的是一塊漢玉做的如來佛和唐朝的銅佛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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