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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十五】

  【小說家:同學不盡同路,殊途未必同歸。】

  小序:X年X月X日,原C城大學中文系五九、六0屆畢業生

  何荊夫、孫悅、許恒忠、吳春、李潔、蘇秀珍以及號稱「小說

  家」的我,在C城大學教工宿舍三幢一0二室孫悅的家裡相

  聚。這是一次歷史性的會見,值得大書特書。每個人都是典

  型。每個人的經歷都可以寫一部長篇小說。可是,中國像他

  們這樣的人,少說也有幾億。倘使都要把自己的經歷見聞寫

  成小說,再辦一萬個出版社也不夠。而且當代的讀者要用去

  多少時間!後代的歷史學家又會增加多少麻煩!文藝講究概

  括,歷史崇尚簡約。所以,大家公推我對此次會見作一次綜合

  性的報導。報導要求:恪守寫真實的原則;充分發揮小說家的

  描述專長;體例應求新穎,文筆務必酣暢;文貴有「我」,褒貶隨

  意,但務須公正直率,嚴禁春秋筆法。

  筆者號稱小說家,實則是不生蛋的母雞。四十大幾的人

  了,小說只發表了一篇。幸者「發」逢其時,一舉成名,加入了

  作家協會,小說家之名由是得之。故,作家與否,不在於「作」

  與不「作」,「作」得如何,而在於是否有機會入「會」即入「家」

  也。此題外之話,當即帶住。

  筆者自知心愚筆拙,但同學之情義難卻。水準有限,錯誤

  在所難免。文責自負,不求諸兄包涵。是為序。

  「小說家」章立早X月X日

  上午九點開始,同學們都陸陸續續來到孫悅家裡。幾個女同學先來,早把飯菜做好。所以十點半鐘一過,大家就在飯桌上就座了。

  孫悅的房間不算小,十四點二平方米。內中擺了一張雙人床,一張寫字臺,一張吃飯桌,一個五斗櫥,一個書櫥。平時只有母女二人,一點也不覺得擁擠。可是今天不行了。凳子不夠坐,床上也坐了幾個,人靠著人。小小的吃飯桌哪裡夠用?寫字臺也拼在一起了。有人建議把五斗櫥暫時搬出去,騰個地方。可是孫悅不肯。櫥上放著一個青瓷細頸花瓶,插了鮮豔的鮮花,這是她特地為這次聚會佈置的。櫥搬出去,鮮花放在哪裡?沒有了花,這次聚會的詩意也就削弱了幾分。

  許恒忠聽了,連忙表示贊成,他說:「是不可無花呀!我們這次聚會實在難得。雖然我們大部分在C城工作,可是平時各有各的攤子,見面機會極少。何況這一次還有吳春、蘇秀珍和李潔這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呢!再說,咱們這些窮酸秀才也只配在這裡『擠擠一堂』,磕磕碰碰。等哪位升遷的時候,咱們再到他的客廳裡去吧!」許恒忠話剛落音,蘇秀珍連連擺手:「你們要是願意,都到我家裡去!我們的客廳不大,接待你們還行!擺設,也不比你們大城市裡土氣。什麼時候去?通知我一聲,我和我們的蔡書記親自去接你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個蘇女士總喜歡咋咋呼呼,虛張聲勢。她明知我們誰也不可能專程去她那裡,還是要作出個誠意邀請的姿態。其實是為了炫耀她的闊氣和神氣,激激我們這些窮酸秀才。今天席上的幾位女同學,就數她打扮得光鮮:燙著新式的卷髮,擦著雪花膏,灑著香水。似乎唯恐我們忘了她的雅號——「八裡香」。

  這雅號大概是我起的,只在男同學中流傳。含義有二:其一,她愛塗抹,叫人老遠就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其二,她右頰上有一塊疤,臉上擦粉,「疤裡」也香。我知道,起這樣的綽號有些缺德。但是今天見了這位女士,對這雅號我還有點自我欣賞呢!再看她那身打扮!西裝上衣把肥胖的身子裹得緊緊的,動彈一下扣子都會彈掉的吧?她把臃腫膨脹當作曲線了。褲子的料子我不認識,准是新產品,褲縫挺得可當刀子削水果。半高跟的皮鞋支撐得了一百五十斤嗎?她每走一步,我都擔心她會摔倒。越打扮越醜。可是人家現在是某縣縣委副書記的夫人,外貿局的副局長。身份又顯又貴,職務又鬧又美。

  按下蘇秀珍不表,且說吳春。吳春是和何荊夫一起來的,他就住在何荊夫的宿舍裡。他一到,就把鞋子一脫上床坐了。菜一端上來,他就拿起筷子夾一塊肥肉塞到嘴裡。所以,還沒開飯,他的嘴已經油乎乎的了。他聽了蘇秀珍的話,放下筷子,對蘇秀珍說:「小蘇,遠水不解近渴,咱們還是只顧眼前吧!」他把臉轉向大家:「酒家在鄉下蹲得悶氣,想出來散散心,不料老同學們熱烈響應,叫我十分感動。昨夜,我和老何談了一夜,想送給大家一個見面禮。結果胡亂湊成散曲一首……」

  許恒忠一聽樂得叫道:「好哇,吳春!你本來就是著名的『閨閣詩人』麼!」

  「閨閣詩人」四個字把大家引笑了,連李潔都笑得前俯後仰。一個個一邊笑,一邊指著吳春叫「大姑娘」,「大姑娘」。孫悅笑道:「你們儘量出洋相吧,幸虧我們憾憾在學校裡吃午飯。人家是老貓不在家,小貓上籬笆。我們倒好,小貓不在家,老貓亂哇哇。」

  何荊夫推推吳春的肩頭說:「別管她老貓小貓的,把你的散曲拿出來吧。」

  吳春點點頭,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折疊的紙片,慢慢地打開,交給孫悅說:「發揮一下你的藝術天才吧!」孫悅接過紙片從頭看了一遍,笑著說:「哎喲,這個大姑娘!這是什麼鬼散曲?我不念,別折了我的嗓子,砸了我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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