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6)_張系國_學達書庫

六

　　周培怔了一下，說：「好，一言為定。你不相信我，直接和老宋談也好。就有一樁，當了人家面，不要搞窩裡反，讓人家看笑話。你不要混，我在外頭還要混。」

　　周培又開始打電話。程淩突然記起中午的約會，囑咐小董兩句，拍拍周培肩膀，跑下樓。小妹果然在鴻新公司裡聊天，有說有笑。程淩瞪她一眼，小妹似乎沒看到，索性背朝著他，格格笑著。程淩覺得很沒面子，坐上計程車，臉上還訕訕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一個小妹也罩不住，難怪周培不服你。周培也許完全好意，是你犯了小人之心。自家兄弟，不必處處曹操。程淩想想自己剛才言語，不免對周培略有抱歉之意。小董主見不深。周培堅持要炒股票，就讓他再炒一次，省得離心離德。周培說得也對。反正公司全部家當不過名片文具之類，地方傢俱全是租的。垮了，從頭來起，怕什麼？怕壞了名頭？

　　剛開始做生意，畫家朋友們奔相走告：「程淩做生意了」，好象李敖開牛肉麵攤般不可思議。沒什麼不可思議，畫家也要吃飯。半年下來，程淩習慣了，別人也喜歡了，還羡慕他有生意頭腦。「程淩能畫畫，又能做生意，了不起！」程淩成了英雄人物，在畫界另有一種江湖地位。總經理畫家。程淩坐在車中，自顧自微笑起來。有辦法一定開次畫展，不是文人畫，是財子畫。只畫一樣東西。鈔票。世界各國各式各樣的鈔票。必定轟動。程淩想得高興，幾乎錯過榕榕園。他隔了幾家店才下車，急急忙忙跑回頭，還沒進玻璃門，背後有人拍他一下。程淩回頭一看，是張士嘉。

　　【第四章】

　　「你怎麼在這裡？」

　　程淩詫異的表情，引得張士嘉笑了。

　　「我怎麼不在這裡？丁玉梅沒告訴你我請客？」

　　「你請客，請誰？」

　　「請你，丁玉梅，採訪組王小姐，還有一位劉教授。我現在就等他。要不要先進去陪兩位小姐？」

　　「也好。」

　　丁玉梅和王小姐坐在角落，程淩從她們背後繞過去。

　　「講悄悄話啊？」

　　丁玉梅哇的叫出聲，看到是程淩，丁玉梅對他皺皺鼻子。

　　「說曹操，曹操就到。今天張士嘉堅持要請客，王若芬只好改天請你。」

　　王小姐吃吃而笑，程淩有點窘。

　　「無功不受祿。王小姐太客氣了。」

　　「人家肯請客，你就不要假客氣。懂不懂？」

　　丁玉梅穿一襲淡紅迷地裝，頭髮挽上去，紮寶藍緞帶。程淩暗中喝采，想誇讚兩句，嘴裡卻說：「張士嘉向來一毛不拔，難得自動請客。他還請一位劉教授？」

　　「就是那位高手。請來個小鬼下五子棋的。對了，我昨天回家，聽你的話吃小兒鷓鴣菜，好難吃唷。」

　　「不難吃，吃慣就不難吃。」程淩想起馮為民提到一位劉教授在追黃端淑。「這位劉教授是不是象棋高手？」

　　「我不知道，你問張士嘉。」丁玉梅從皮包裡掏出一包東西。「你說不難吃。這裡有一包鷓鴣菜，你表演吃吃看。」

　　「假如是他就妙了。」

　　「要不要吃吃看？」

　　「我從前吃多了，不能再吃。」

　　「哼，我就知道你不敢吃。那為什麼騙我吃？」

　　隔壁幾桌客人都朝這邊看。程淩改變話題：「你看，張士嘉和棋王來了。」

　　張士嘉帶來劉教授。程淩站起來，劉教授比他還高半個頭。握手堅實有力，聲音較他低八度。程淩道聲久仰，劉教授不經意點點頭，張士嘉要大家坐下，程淩和劉教授坐一邊，兩位小姐坐對面。張士嘉另外搬來張椅子。

　　「今天難得請劉教授和我們發掘出來的小棋王下棋。劉教授從前是象棋棋王，名重一時。」

　　劉教授微微一笑。丁玉梅瞪大眼睛問：「你會下象棋，也會下五子棋？」

　　張士嘉說：「五子棋比象棋簡單，對劉教授而言，是殺雞用牛刀了。」

　　「那麼小孩子一定不是你對手，怎麼辦？」

　　劉教授露齒微笑說：「不見得。我和年輕人下棋，不一定要贏，也有提拔後進的意思。我贏他們棋，沒什麼了不起。他們能贏我的棋，就可以一舉成名。所以我常常寧可讓他們贏。」

　　丁玉梅偏著頭看劉教授。

　　「劉教授年紀不大嘛，怎麼講話七老八十的，口口聲聲年輕人。你也很年輕嘛。」

　　張士嘉插嘴說：「的確。劉教授是青年才俊，深受有關方面器重。劉教授不僅棋下得好，還是水利專家呢。」

　　劉教授謙虛的低下頭：「不當法眼，不當法眼。丁小姐說得不錯，教書久了，容易養成以老賣老的習慣，請原諒。」

　　眾人一時沒話說。程淩有幾分不自在，眼睛往丁玉梅和王小姐掃去，恰巧王小姐也在看他，四目相接，程淩忙移開目光。程淩高興起來，說了個笑話。王小姐抿著嘴笑了，丁玉梅似乎沒聽進去，一逕問劉教授什麼是水利專家。

　　劉教授很耐心的解釋。說了半天，程淩完全沒聽懂，看張士嘉，他對程淩做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兩位小姐卻專心在聽。丁玉梅還問了幾個程淩覺得無聊的問題，劉教授一一答覆。餐後，張士嘉提議大家去電視大樓。程淩說要回廣告社接他的弟弟，橫豎一輛計程車坐不下五個人。出乎意外，王小姐說願意跟他一起去。程淩便先攔計程車，回頭一看，丁玉梅跟了出來。

　　「你瞧，人家對你有意思吧？」

　　程淩口頭否認，心中有些飄飄然。丁玉梅又添一句：「不要忘記謝我。」

　　她和張士嘉劉教授上了車。程淩替王小姐拉開車門，上了另一輛車。程淩吩咐司機到南京東路三段，心中猶在詫異王小姐之敢作敢為。王小姐說：「程先生，聽說你還是相當有名氣的畫家。真了不起。」

　　程淩謙虛的笑笑。可惜劉教授不在座。一個人時常能謙虛的笑笑，委實是很痛快的事。程淩想，劉教授倒是高悅白的好對手。劉教授、黃端淑和高悅白，是否正形成三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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