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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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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放明白些,蓓蒂小姐,」曹剛耐著性子,依然用甜言蜜語打動紅薇,「不管你跟著李大波在通州怎樣對待我,我不記你的仇,因為我的時候知道你全是隨著他。可是,我要鄭重地告訴你,你和這位李先生,沒有履行過當局規定的法律手續,同時也沒有得到你的恩人理查夫婦的祝福,所以,我們不能承認李先生是你的合法丈夫。你現在之所以有這種處境,完全是由於你跟他私奔造成的。你眼下可別再執迷不悟了,你只要說出他的下落來,就沒有你的事了。我保證把你平安地送回北平景山公館,跟著美國人,享你的福,過你的洋式小姐生活,你真是死腦筋,你幹嘛放著舒服日子不過,要受這份罪呀?」他邊說邊把他的指關節按得哢叭哢叭響。 「你好好想想,我給你考慮的時間。」 「我不需要考慮!」紅薇斬釘截鐵地回答。她從見到曹剛的一刹那,特別是此刻追問李大波的下落時起,她狂跳著的心反而漸趨平靜下來。她作了最壞的準備,放棄了偽裝身份力爭出獄的打算,因為她知道站在她面前的這個敵人,是披著羊皮的狼,不但手狠心毒,而且完全瞭解她的底細。想到這裡,她心裡反倒鎮靜了。革命者的勇敢、為共產主義事業獻身的理想,同時都在她的身上抬頭了。她不慌不忙地坐在杌凳上,交疊著雙手,冷眼看著曹剛在作戲。 「嘿喲,蓓蒂小姐,我好話說了一車,其實就換你一句話:你這位共党的情人到底跑到哪兒去了?……你現在可不能耍小性子呀!」曹剛陪著笑臉,嘴角上顯出兩顆綠豆大的小坑。 「不,我不知道!」 曹剛氣得臉色發青,逼問著:「你敢說你真不知道?!」 「就是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紅薇板起臉,用堅毅的態度說,「李大波他是在抗日,而你卻是認賊作父,死心踏地的當漢奸!當國民黨的走狗,你是雙料的特務,你就死了這份心吧,無論到什麼時候,你休想從我嘴裡打聽到他的消息。」 「好哇!你真不識抬舉!」曹剛冷笑兩聲,瞪起兩隻小眼睛,「那,可別說我曹剛不客氣了!我已掌握了確鑿的材料,證明你也是共匪地下組織的一員。如今,已落入我的掌心,你是逃不掉的了!……不過,要是你把你的組織、名單交出來,那還可以保住你的腦袋!我的時候,何去何從,你還是好好想一想吧!」 「隨便你怎麼處置,名單、組織,沒有!」 「好,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對!這是我第一次的回答,也是我最後的回答。」 「那,好辦!來人啊,把她押到女監去!聽候處理!」 幾各獄卒法警,七手八腳地又給紅薇帶上鐐銬,推推搡搡地把她簇擁出第一審訊室。 曹剛看著她出了屋門,不免有些懊喪。本來一聽甯慶福能帶著他去逮捕李大波,真使他心花怒放,現在白忙了一晚上,不但沒抓住主犯,審訊又鬧了一肚子氣。真是落得個狗咬尿脬——空歡喜了一場。他問值班的那個軍官,是否有人來報告堵住了那個逃犯,回答說沒有。他怏怏不快地坐上汽車回到他池公館前院的南屋——那是他平時的住處,只好再做籌謀了。 外面寒冷的夜,陰霾的天,凜冽的西北風呼嘯著,天空堆集著烏雲,這是一個欲雪的冬月。 在田野的大道上,有七個人騎著一色的日本富士牌自行車,在漆黑的夜路上飛快地急馳著,他們就是保委會派出的手槍班,為首帶隊的是肖英。他因為對保定城內的路徑熟悉而擔任了領班。人們好容易把李大波勸住,他才沒有跟手槍班一同進城。 八點鐘他們接近南關,在「別有洞天」公園商量好如何進城,為了減小目標,他們七輛車分了四撥兒,從東西南北城門進城,在城門臉驗了一下居住證,很快都進到城裡來,在有名的「槐茂」醬菜園——那兒有一棵百年的古槐做標記,都在那老槐樹下集合,在城裡蹓街串巷,足足逛遊了兩個鐘頭,這時已經淨街,然後他們才直奔提法司街。 保安隊就在當年那處提法司老衙門裡。有三進大套院,前兩院住著保安隊,最後一進院便是拘留犯人的簡易監房。保安隊這時已關了大門,吹過熄燈號,保安隊員早都鑽了被窩,呼呼地睡起大覺。只有門前的兩個警亭裡各有一名崗兵在值班,肖英和另一名隊員,摸進警亭,才看見這兩名哨兵都抱著槍,坐在亭子裡,靠在板牆上睡著了。 每個警亭裡溜進兩個人,便用毛巾把那崗兵塞住嘴,用麻繩捆住手腳,扒了這兩名保安隊的制服,肖英和一名隊員換上。為了不驚動前院的大兵,他們想越牆而進。但周圍的牆高,圍著倒刺蒺藜電網,每隔一段距離,亮著鬼火似的小紅燈。他們圍著高牆轉了幾圈,只有疊著人羅漢,一個踩著一個肩膀,才夠上那牆頭。肖英膽大,平時武藝也高強,他雙手已搭上牆人,便用夾剪剪斷了電網,他才鑽進去,輕輕跳進院內,竄到前院開了大門,六個隊員悄悄進到院裡,便飛快地直奔牢房。 監房裡很黑,只有中心的一棵木柱上,點著一隻三號小桅燈。牢房裡一股騷臭味,犯人們除了因為受刑疼痛在呻吟外,也都安靜地睡覺了。 他們進到這大馬號一般相通的監房裡,直奔女監號,去找看守獄卒的住處。 在監房的盡頭,他們拉開了女牢頭的屋門,只見鋪上睡著一個肥胖的女人,睡得正香甜,打的呼嚕有如拉風箱,肖英一把薅住她的頭髮,把她薅下床來,她扭亮電燈,見七條大漢,橫眉怒目,嚇得她哆嗦著直打牙巴骨。 「你們,老總,你們是……是哪一部分的?」她哆嗦著問。 肖英為了快速解決問題,便掏出手槍在她臉前晃動著:「我們是八路軍敵後武工隊,你快告訴我們,昨晚抓來的那名女八路在哪個監號?快交出人來,沒你的事,如果不交,要了你的狗命!」 那女牢頭一聽來人是八路軍,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如搗蒜般地說:「哎喲,八爺呀,您晚來了一步,那女犯剛收監,沒過兩三鐘頭就提走了,我沒敢說半句瞎話,您可以查監號,要是找出來,當場斃了我也不冤!」 這意外的消息使他們全都發蒙了,大家面面相覷,一時倒不知如何是辦好了。肖英說:「我們要查號,有半點虛假唯你是問。」 他們很快就搜尋完女監,的確沒有紅薇。女牢頭指著一間牢房,問那同監在押女犯說:「你對先生們說,是不是那女八路讓人提走了?」 那女犯點點頭,這時那牢頭才想起那張提人的手續單,便交給肖英,他看了看,字跡潦草,他認不全,又怕夜間換崗,發現他們,才找來漿糊把一張八路軍連克幾座縣城的勝利消息大佈告貼到監房面前,最後又審了幾句:「快說,人提到哪兒去了?」 「來人說是解往北平去了,別的我真不知道……」 肖英氣急敗壞地踹了她一腳:「去你媽的吧!弟兄們,咱們快回去報信去吧!」 就在這時,保安隊住的前院已炸了窩,原來是接崗的人發現警亭裡的崗兵都被捆綁起來,知道一定是有八路進城夜摸營,於是吹起警笛,叫醒保安隊。保安隊員們又嚇又冷,嘴裡炸唬著,行動卻萎縮不前。就在這時他們七個人,端著手槍,沖過人群,一直沖出大門,這時保安隊員們才大喊大叫著:「八路軍夜摸營來啦!逮八路,快逮八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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