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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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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剛樂得直顛屁股,一拍大腿:「沒錯,那就是他!好歹毒,又開起成衣鋪躲藏著啦!你看共黨狡猾不狡猾?!噢,我問你,那鋪子平時有多少人?」 「是一處連家鋪,有他內人跟一個傻乎乎的小夥計。」甯慶福一甩他那長長的大分頭,拍著胸脯說:「曹先生,您放心,這件活兒就交給我,保證幹得乾淨利索。他們已是咱繩子上拴的螞蚱了,他飛不了,跑不了,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曹剛被這意外的收穫弄得太興奮了,他萬也想不到尋找了幾年的仇人卻如此奇巧地垂手可得,激動得在屋裡走來走去,然後猝然停下腳步,用權威的口吻說:「柴司令!事不宜遲,我決定今晚就行動!給他來個措手不及。要知道,我的時候,這些年跟這號人打交道,深知他們狡猾得像狐狸,又像泥鰍魚,你以為抓著了,其實他又滑走了。咱們辛苦一趟,現在就去抓人,我也跟去。你看咱今晚有人手沒有?」 柴恩波吸夠了煙泡兒,躺在床上舒服得懶得動彈,便找出了一個遁詞兒說:「曹仁兄,您真是晚來了一步,弟兄們剛散,至於那麼著急嗎?我看明天也晚不了,既然已經找著了他的窩兒,這是甕中捉鼈的事,眼下沒有囚車,也沒有手銬腳鐐,我看明天再去掏窩兒也不遲。」 曹剛急如星火,聽了柴恩波的話,立刻就把那瓦刀臉拉長了,顯出不悅之色。甯慶福在一旁看個滿眼,趕緊替他的上司解圍:「曹先生,咱們現在就出發,您跟我去,這是小活兒一宗,柴司令就不必親自出馬了,人多也怕打草驚蛇。您看這樣辦行不行?」 曹剛立刻就換上了一副笑面孔,他走到電話旁,叫了警察局值班室的電話,要他們立刻派一輛逮人的囚車,帶上鐐銬,趕到柴恩波公館。 不到一刻鐘,汽車鳴著怪叫的警笛,停在柴宅的大門前,曹剛與甯慶福跳上車,然後向寂無一人的淮軍公所大街急馳而去。 一送走李大波,紅薇就開始了懸心的惦念。她不時地看看小坐櫃上擺的那只雙鈴馬蹄錶,計算著時間,推測著他是否到達了保委會。正在她心緒忐忑不寧的時候,傳來了砰砰的敲門聲。砸得門板咣噹咣噹地響。 按照李大波出門時的囑咐,紅薇早早地上了成衣局的窗板,又把板門上了鎖。頭一陣敲門聲使她很害怕,挺緊張,心都揪起來了,接著又是一陣砰,砰,砰!她沉下心,仔細一聽,是一種叫門暗號!於是她以為是李大波回來,一陣驚喜,沖到院裡,奔到門臉的鋪面房,用激動得發抖的手開了鎖。當她打開兩扇小門,她完全愣住了。她半晌叫出一聲「哎呀,是你!」 門外站的正是李大波臨走時說的那位秘密的交通運輸員肖英。紅薇把他拉進來,隨手又關上門。她急切地問:「肖英!你一路上來,沒碰見你李大哥嗎?」 「沒有呀,怎麼啦?」 「他傍黑出城去保委會送信,打算暫時先不讓你們來了,交通站得暫時關閉,咱這地方發現有人監視上了。咱們得趕快找房搬家。」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肖英是個二十歲左右體魄健壯的小夥子,只是下巴上有一個刀痕傷疤,有點破相。但他精神很好,十分果敢。他是保定城外清苑縣南大冉村的農民,村完小畢業後就參軍當了秘密交通員,他的任務除傳遞資訊、偷著在交通要道張貼佈告外,最近又擔任了往根據地運送汽油的任務。他聽了紅薇的話,又看見她那懸心的樣子,便安撫著說:「嫂子,看把你急的!沒事兒,你放心吧,我跟大哥是走兩岔兒去了,再說,我是中午就出來了,順便到好幾個地方辦事兒,所以才沒有碰見我大哥。」 經肖英這一說,紅薇的心情才稍微穩定一點。 「肖英,這房東是個漢奸特務,我們決定搬家,撤了這個聯絡點,那你的貨怎麼辦?是不是今晚就運走哇?」 「是呀,我今晚就是來運這批汽油的。你看,我還在南門裡小梁山的燒鍋捎來一斤老白乾,預備著噴灑哩。」說著他提起一個黑磁釉的酒碡碌讓紅薇看。 「你還沒吃飯吧?肖英!」 「嘻嘻,還沒顧上喂肚子哩!」 「你稍等一會兒,有現成的烙餅,我給你攤個雞蛋,再煮碗掛麵湯,你好好吃一頓。」 「嘻嘻,嫂子,那就麻煩你吧,我自小沒爹沒娘,跟著叔叔,嬸嬸嫌我越來越吃的多,成天嘟囔沒錢給我娶媳婦,讓我自己刨食兒吃,我這才十六上就參了軍。唉,現在碰見大哥和嫂子,你們總是這麼疼我……」他說不下去了。 紅薇看見他的眼裡閃著淚光,趕緊從瓦罐的穀糠裡拿了三個雞蛋奔向小院牆角的涼灶去做飯。不一會兒飯就做好了。肖英美美地吃完一頓飽飯,伸了伸懶腰,便站起身,向小院裡走。院子犄角,有一間小草廈子,那裡面用爛柴禾蓋著好幾個大酒罈子,裡面盛的不是酒,全是汽油。堵著草廈子,還放著一輛獨輪手推車。他是想把那四隻大酒罈綁到獨輪車上,今晚就運出城外,拉到張登保委會。 紅薇心亂如麻,隨著天色越來越晚,她出來進去,什麼也幹不下去。嘴裡不住地叨念著:「你大哥怎麼還不回來呀?」 「嫂子,你放心,他要是回來,也得後半夜了。說不定我還能在半道上迎著他。」 這時,噹,噹,噹!響起了敲門聲。肖英高興地說:「你看,咱正說著,他回來了!」便跑著要去開門。 噹噹噹,噹噹噹!一陣急似一陣的拍擊門板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震得很響。夾雜著喊聲:「王掌櫃,開門!開門哪!」 肖英把剛推出來的小獨輪車又塞進草廈子裡去,攔住了紅薇,低聲地說了一句:「這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讓我應付他。」便走到鋪面房裡大聲問著:「誰呀?有什麼事?」 「王掌櫃的,我是來取衣服的,快開門吧。」 門外傳來嘁嘁喳喳小聲說話的聲音。還沒等肖英開開門,兩扇板門便被槍托砸開了。沖進來幾條彪形大漢,一道手電筒的電光,射在肖英的臉上,緊跟在後邊的甯慶福看了看肖英說:「不是他,快到後邊的屋裡去抓人!」他們一群穿黑制服的員警黑狗子,沖到小院去。有兩三名員警很快跑進那間住屋,沒見著人影,甯慶福便抓住紅薇的胳膊,兇相畢露地吼叫著:「快說,你男人哪?今天還見著,他上哪兒去啦?」 「他回老家啦!」 「放屁,今天下半晌我還看見他啦!」 「他就是下半晌走的!」 甯慶福掄圓了胳臂,打了紅薇一個響脆的大嘴巴,一道血漿從她嘴角裡流溢出來。 肖英見紅薇挨打急了眼,馬上奔跳過來,揪住甯慶福要打他。紅薇瞪起眼睛,向他減著:「小狗子①,你個二嘎子,還不走你的!」肖英看見紅薇的暗示目光,才鬆開手,放開甯慶福,擠過人群,自己悄悄走出屋去。 -------- ①這裡是她臨時編造的乳名,罵了他是支他趕快離開。 這時,曹剛才從最後一輛轎車上走下來。他本想坐在車裡等著員警們把李大波抓來,他就點燃一隻煙吸著坐等。可是等了十來分鐘還不見把人逮出來,他坐不住了,扔了煙蒂,便跑進院來。 所有的電燈已經打開,又加上電棒子來回晃閃,屋裡院裡燈明如晝。他走進院來,一眼就認出了紅薇,他放心地舒了一口氣,知道沒找錯了地方。 「哈!蓓蒂小姐!我的時候,幾年不見,你還認識我麼?」 曹剛走到紅薇臉前,帶著貓玩老鼠的神態笑嘻嘻地說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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