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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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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說來話長了,」今井心裡很高興,他終於有機會向這位將軍談說他那曠日費時的「無名戰績」了,於是他打開了他準備的那個小本子,詳細地追述了他的以往工作,「我過去聯絡了各種路線。最初是孔祥熙的路線①,聯絡的方式是通過駐香港的孔的秘書喬輔三,當時談判進行得極為順利,已經達到計畫宇垣一成外相與孔祥熙會面的程度,可是後來,大約在徐州會戰剛結束,戰爭進行得很快,對中國都寄強烈期望于武力解決,有人認為這種談判有損於外務省的外交大權,有失帝國國統,只好虎頭蛇尾地停止了。不過還時有藕斷絲連。孔祥熙還不甘休,又委託他一個叫樊光的親信,住在上海和我們聯繫,中轉聯絡員是孔祥熙的長子孔令侃,他那時住在香港。 「後來因為我們扶植了汪精衛,又要求蔣、汪合作,蔣顧慮這會失掉抗戰的民心又作罷了。後來開展的是薑豪路線②。這條路線原是華中派遣軍司令部小野寺信中佐開闢的。薑豪是國民黨上海市黨部的委員。通過他,我們和國民黨組織部副部長吳開先接頭,開闢了和CC系陳立夫、朱家驊的路線。可是五月間上海日本憲兵隊逮捕了薑豪,後來屢次交涉,才釋放了薑豪。姜於是被召回重慶詢問情況。接觸一度中斷。一直到七月底,姜豪銜蔣的密令,到香港要求和我們重新談判和平條件。 「由於影佐少將的『梅機關』正全力扶植汪精衛成立新政府,還跟華中派遣軍的『小野寺機關』發生了嚴重的對立,這時在南京成立了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為了完成和重慶的這項工作,把我也調到了總司令部。我這時委派了吉田東祐為特派員,在澳門和薑豪會談。後來發生了經費報銷的問題,重慶有意讓日方全部報銷,這就發生了困難和爭執。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上策是我親自和薑直接面談,試探一下他的路線是否有價值,我要求他在上海見面,他不來,因為『梅機關』逮過他,這樣我只好委託駐香港的武官鈴木跟薑在港晤面。鈴木上過所謂宋子良的當以後,堅決要求薑豪必須攜帶重慶政府中樞有關的身份證明書才可與之談判。姜接受了這項要求,便返回重慶,講明次年的2月中旬返回香港,可是就在這時,汪兆銘政權宣告成立,這條路線又告吹了。」 -------- ①孔祥熙路線,從1936年即已開始,至1938年九月以宇垣一成辭職而作罷。 ②薑豪路線,這條路線於1939年1月開始,至1940年結束。 岡村微笑著插言:「怎麼樣?誠如我當初預言的那樣吧?扶植汪政權只能是我們的一個累贅。我是武人,我們看重的是握有實權的人物,像汪精衛那樣手無寸鐵光憑嘴巴遊說的政客,一錢不值,真不知汪精衛這位誇誇其談的政客怎麼會被幾任內閣如此看重……啊,對不起,我打斷了你的彙報。 請問,現在你手上還有什麼可以繼續利用的線索嗎?」「有,那就是現任燕京大學的校務長、美國的司徒雷登。」 「啊!是這樣!」岡村是第一次聽見這個情況,他驚訝地睜大眼睛問著:「索爹死嘎?(是這樣呀?)」 今井看著將軍疑訝的目光,無形中受到了更大的鼓勵,他趕緊說:「將軍,我坦率地說,從1938年我軍攻佔了廣州以後,我就看出單憑武力解決中國事變是很困難的了,南京陷落、徐州會戰、漢口大戰,我們也都曾經看做是和平解決的良好時機,可是這些希望全落空了。究其原因,不外是中國地大,蔣自己盡可以躲進大西南的深山,借重我軍的力量,消耗雜牌軍和八路軍,坐享更好的機會,所以,三次近衛內閣也沒能解決這個問題。但我知道,既是軍閥,又是政客的蔣介石,非常的狡猾,他從戰爭一開始,就駕馭著『抗日』和『親日』的兩匹馬,他利用著兩套人物,該使用哪套人物,只是看時機罷了,這也是複雜的中國政界所決定的。所以從那時起,我便同時開展了幾條通向重慶的路線。 「從去年2月起,華北政務委員會的一號人物王克敏,就跟司徒雷登秘密地進行過聯繫。司徒雷登這位生在中國杭州、多年在中國傳教的牧師的兒子,在美國接受了正規教育,又返回中國工作,聞名全國。他和現任的美國總統羅斯福一直保持著親密的友誼,也正因為這樣,才深得蔣介石夫婦的特殊信任。從事變到現在,司徒雷登做為第三國人,我們沒有限制他的行動,他被特殊批准在北平、重慶間有自由行動的特權。當然,我們利用了這個特殊情況的關係,他可以把日軍對重慶政策的真相轉達給蔣介石,同時又把蔣對日方針的內情密告給王克敏。為此,我們派了兩個人去聯繫,一個是田川大吉郎議員,另一個是興亞院華北聯絡部長官喜多誠一,連板垣都親自過問這件事,熱忱地進行聯繫。現在由我來接手這條線索。情況也不大樂觀,因為他往返北京和重慶的時間過長,一去就是半年,所以聯繫起來很不方便。不知將軍閣下您是否有什麼可靠的居間人?」 岡村又給今井斟了一杯甜酒,才說:「經過慎重考慮,我選擇了現在華北政務委員會擔任要職的殷同①。這個人出身于日本陸軍軍需學校,我跟他早就認識。我當時擔任關東軍參謀副長,有一天他突然到我私邸來訪,原來他是受華北政務委員長黃邪和華北最高軍事負責人何應欽二人之命,暗中刺探關東軍的和平態度的。在我們簽訂塘沽停戰協定的過程中,我有機會多次和殷同見面,關係密切。我知道他和重慶的王大禎是同窗,我想起用他和王大禎聯繫,這件事我想委派你專職管,你意下如何?」 -------- ①殷同,出身于日本陸軍軍需學校,與當時任關東軍參謀副長的岡村寧次很熟,曾參予簽訂《塘沽停戰協定》。1937年中日爆發戰爭後,在偽華北政務委員會擔任要職。因他與任重慶要職的王大禎是同窗,故派他前去聯繫。1942年8月30日,殷同與重慶王大禎接上聯繫,開始談判「和平工作方案」,此後,由重慶派何沛石駐殷同私邸,擔任聯絡,建立電臺,每週通話一、二次,由岡村簽署一份防哨線通行證由何沛石使用。 今井站起來,雙手垂立恭敬地說:「軍人的天職是服從,我當然樂意為將軍效勞。」 「好吧,我們今天談的挺好,幹一杯!」 他們兩個人一揚脖兒,一同幹了杯。 「你喜歡釣魚嗎?」岡村說著,走到一個櫃子前,從裡面拿出了魚杆,讓今井觀賞。 「您好雅興,我不行。啊,您的魚杆可真講究呀!」 「是的,在漢口,炮打得那麼緊,我也在釣魚,許多戰役的部署,就是我在釣魚的時候思考出來的。好,等事情有了眉目,我要約你一塊來垂釣呢。」 今井知道該告辭了,便站起身,雙腳一併,行一個軍禮,說道:「謝謝您,我盼望著那個日子早日到來,更盼望著您所擬定的那個『百萬大戰』,早奏凱歌!」 岡村寧次微笑著,破例把他的下屬幕僚送到屋門口,說了一句:「關於『桐工作』,我希望儘快能聽到佳音。你可以破例隨時來見我。」 二 時光流逝,轉眼之間,進入了1942年。 5月1日清晨,還沒有吃早飯,李大波和紅薇就趕到司令部的駐村——剛轉移到饒陽的張保村一片棗樹林子裡開會。是冀中直屬機關幹部紀念國際勞動節大會。到的人很多,把長滿了枝葉的棗林都坐滿了。 先是區黨委書記黃敬講解政治形勢。李大波在北平「一二九」運動時就認識的黨的地下工作領導者。他講到了歐洲戰場、蘇德戰場、太平洋戰場和非洲戰場,以及這些戰場和中國的聯繫,他的講解深入淺出,使幹部增加了許多知識,大家聽得入了迷。李大波坐在人群中靜靜地聽著,在心裡不住地為這位老北京大學的高才生暗自叫好。 他講完之後,是呂正操司令員講後。他講的是眼下的形勢和任務,實際是動員反「掃蕩」。 「同志們!從今天起,華北頭號敵酋岡村甯次對我們冀中區的大『掃蕩』就算開始了。我們對敵人的軍事動態和作戰部署已經大體上摸清。從今天到5月10日,敵人用十天的時間,調動他的阪本支隊、白瀧部隊、小川部隊、山崎部隊,總兵力五萬多人,分區分段,沿著大清河、滹沱河、瀦龍河、滏陽河對我全區形成一個包圍圈,從第二期11日至15日開始,向中心區推進,實行全面出擊,第三期從16日至6月中旬,劃分地區進行反復『掃蕩』。敵人把這次『掃蕩』,叫做『十面出擊』、『鐵壁合圍』、『剔抉清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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