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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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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團大戰』,這是自開戰以來,共軍採取與過去遊擊戰完全不同的戰術,乘日軍不備,突然以大部隊的運動戰進行攻擊的戰役。事先也曾得到一些情報,看到一些情況……但並未看做發動攻勢的前兆而引起重視。日方從未想到中共勢力竟能擴大到如此程度,日方對中共真實情況的調查研究及其統一指揮大部隊作戰的能力的情報,收集得很不充分。同時,中共一向對其行動意圖巧妙而嚴格地加以保密,因而完全出乎日軍的意料,取得了奇襲的成功。據有關人員回憶,當時從司令部到第一線警備隊一致認為:事後回想,確有先兆,假如聯繫各種情況加以分析,共軍的攻勢或有可能判斷出來,但當時考慮得太輕率了……」 他歎一口氣,點起一支煙。他從鏡片中射出的銳利目光,又停留在有關「百團大戰」每條鐵路被奇襲的具體報告上面:石太路方面、同蒲路北部、同蒲路南部、東潞路方面、京漢路方面…… 「據作戰記錄:共軍將攻擊重點指向石太路沿線地區,由其精銳部隊擔任。即以聶榮臻部隊的十五個團向平定、石門一線,劉伯承部隊的十五個團及炮兵團向平定、榆次一線進行攻擊。在共軍攻擊時,由片山省太郎中將指揮的獨立混成第四旅團部署于石太路沿線……各警備隊……均突然遭到共軍的奇襲,因不能相互支援,只得各自進行防禦戰鬥…… 「第一軍司令官部筱塚義男中將和參謀長田中隆吉少將,21日晨從旁系電話中亦收到第一次報告說:『石太路到處遭八路軍襲擊……』以後再無更詳細報告,有線、無線完全不通,立即陷入情況不明狀況…… 「當日午後,由朝枝繁春參謀同乘飛機進行空中偵察,方弄清石太路沿線全面情況。司令部乃召開緊急幕僚會議,當即採取增援措施…… 「軍直屬部隊中當時手下因無可用之兵力,乃由軍司令部臨時抽出包括衛兵在內的共約40人,組成混成小隊,當即指揮該小隊開往陽泉。先乘大車至榆次,然後徒步突破敵陣,三日後至壽陽,經一周時間始達陽泉。 「石太路沿線我各小據點(以分隊為主)大半已被消滅。可以望見沿線制高點上之共軍瞭望哨。多處枕木被燒毀,鐵軌被拆除,鐵路橋梁大部遭到破壞或損傷。百姓逃散,房屋皆空…… 「一一〇師團長飯沼守中將記錄:20日夜接到獨立混成第八旅團的電話報告,得知石門附近情況,但以後電話不通,情況不明。21日傍晚,得悉石太路全線遭敵襲擊。師團長於23日派輕裝甲車隊及步兵一個大隊前往井陘地區增援。 「旅團判斷,在所負責警備地區內,共軍的攻勢以襲擊井陘三煤礦及石太路的要地(井陘以西險峻山地的鐵路橋和隧道)為重點,並破壞獲鹿、微水鎮的鐵路、公路,企圖阻止來自石門的增援部隊。 「新礦位於總礦北面約1.5公里,有一個分隊負責警備,遭到約1000名優勢共軍的圍攻,在寡不敵眾情況下,全礦被敵佔領。各處重要設施被焚,損失極大。(注:共軍利用礦井通敵分子,切斷鐵絲網電流,即由該處侵入。) 「總礦與新礦同時受到優勢共軍的急襲,經警備中隊長以下全員奮戰,堅守所負責的地區。然而,雖明知新礦情勢危急,卻無法採取援救措施。(注:主力部隊正向深縣方面出動,煤礦警備力量減少一半。)…… 「石太路破壞極為嚴重,規模之大無法形容,敵人採用爆炸、焚燒、破壞等方法,企圖對橋樑、軌道、通訊網、火車站設施等重要技術性設備,予以徹底摧毀。在進行破壞時,隱秘偽裝得極為巧妙…… 「八路軍的工作已深入到居民當中,村民正如『空室清野』的標語那樣,幾乎逃避一空不見蹤影,並且好像曾經積極協助八路軍。因而在作戰期間,日軍的動向被詳細地洩露給八路軍,但在日本方面則對八路軍的情報完全不明。八路軍的行動變化無常,在一地僅住數日即行轉移。在險峻的山嶽地帶,其遊擊行動非常靈便。與此相反,日軍的行動由於用馬馱運行李輜重,部隊及個人的裝備過重,比起輕如猿猴的八路軍來顯得十分笨拙。因此,任憑如何拼命追擊也難以取得大的成果……」 今井武夫把《剿共指南》和戰況總結彙報,扔到沙發上。他看了兩個小時,才不過是「百團大戰」從8月20日到九月上旬在石太路一個方面的第一次攻勢。至於從9月22日在晉中、同蒲線、察南的蔚縣、淶源、晉東南的遼縣、榆社方面開始的第二次攻勢的戰況報告,他已經氣餒得不想再讀下去了。 他不知道新上任的這位司令官岡村甯次①大將單獨召見他,會問他什麼情況,讓他彙報什麼問題,或是否還是那件拉拉扯扯泥跩不清的「桐工作」。他從來沒有機會跟這位武運亨通的大人物單獨見過面,他對這位在國內外武功赫赫的司令官的脾氣、秉性、愛好、憎惡、生活習慣,一無所知。想到一會兒就要到來的晉見,他趕緊集中思想在小本上寫下幾條要彙報的事項。 -------- ①岡村寧次(1884—1966)日本戰犯。日本東京人。1925年至1927年,任北洋軍閥孫傳芳的軍事顧問。1928年任日軍步兵聯隊長,是濟南慘案的主凶。1932年任日本上海派遣軍副參謀長,參加日軍侵佔上海的戰爭。1933年代表日本政府同國民黨政府簽訂「塘沽協定」。1937年至1945年,歷任日軍第十一軍、華北方面軍、第六方面軍司令官和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官,在中國實行了極其殘酷的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在1945年8月延安公佈的日本戰犯名單中,被列為首要戰爭罪犯。中國人民解放戰爭期間,曾充當蔣介石的秘密軍事顧問,為蔣策劃向解放區的進攻。1949年1月被國民黨政府宣判「無罪」,釋放回國。1950年又被蔣介石聘為臺灣的「革命實踐研究院」高級教官。1966年死於日本。 還有半小時,他趕緊鑽進盥洗室去洗臉刮胡髭。這時勤務兵進來報告說汽車已在門外等候,他從沙發上跳起來,照著鏡子,把領章、肩章和風紀扣都整理好,戴正了軍帽,把臉上溢出的油漬用手巾擦擦,才走出門去上車。 在旃檀寺原先是二十九軍軍部大院最後的一處方磚墁地的四合院裡——也就是當年宋哲元軍長的舊居,現在特別安靜。勤務兵躡手躡腳地走路,不敢大聲說話。這兒的新主人就是岡村寧次,他辦公、召見、會客和住宿都在這裡活動。北屋五大間是他的臥室,平時那很大的玻璃窗就掛著白色的窗簾。南屋五大間是他的會客室兼書房,他從不到專為司令官預備的餐廳去用飯,都是最忠誠的護身衛兵把飯菜打到這兒來獨自吃。他用的是特製的包了銀頭的象牙筷子,為的是防毒。酒器、餐具,一律是白銀製造的。西屋三間住著副官和秘書,東屋三間住著勤務兵和警衛兵。他的生活起居異常嚴格,準確到跟鐘錶一模一樣。除了開會、閱讀檔,他的愛好是下棋和釣魚。現在他在吃過早餐假寐了一會後,正在看戰報和新近出版的《剿共指南》,一隻金殼懷錶放在他的眼前,他邊看文件邊等著今井武夫。 他在1938年的6月21日夜被大本營任命為十一軍司令官的時候,由於對華作戰推進神速,極盡人間的榮寵。在他籌備建制這支新軍完成時,7月5日的上午他被召進皇宮拜謁天皇陛下,隨後又拜謁皇后陛下,並拜受皇后陛下親手縫製的圍巾,拜領侍從長送下的賜金。還在吉本參謀長、鈴木專屬副官伴同下,參拜皇宮內殿,拜受御賜神酒。最後至參謀本部,接受總長官殿下的派遣命令和十一軍的戰鬥序列。 由於這支攻打武漢的新軍出發要嚴加保密,啟程時,天皇的弟弟們——秩父宮、閑院宮、梨本宮各殿下所差遣的送行武官都未到東京車站,而只在參謀本部正門前給他送別。也因為保密的原因,天皇的禦遣侍從武官的送行也取消了。當晚,岡村寧次因怕洩露武漢作戰的消息,都沒有回他四穀的私邸,而只在東京九段偕行社新館的最上層下榻休息了一個夜晚,次日離開東京,九日在宇品乘船出發,三日後抵達上海,開始了向華中的重鎮武漢進軍。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的輝煌。夜晚在前線有時忽然想起這些,他就覺得他的生命是屬於天皇陛下的,他為此可以肝腦塗地。 在武漢的進軍,和下一個戰役攻佔南昌,使他在國內軍政兩界又獲得了極高的評價。他受到了上級如雪片飛來的祝賀電報。 來自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的賀電說:「貴軍麾下之精銳部隊,以疾風掃落葉之勢,一舉攻佔武漢,深表謝忱及慶賀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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