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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可是,我是華北來的,怎麼交差呀?」

  「那好,要發表談話,也應該汪先生發表,我們到他那裡去吧。」

  「這主意真是好極妙極!」艾洪水樂得直拍大腿。

  周佛海立刻讓秘書給汪公館打了一個電話,由他帶著記者進行重要採訪。一向好出風頭、不甘寂寞的汪精衛,當即就答應了要求,讓他們前去。

  周佛海要了汽車,直奔汪精衛的北極閣官邸。

  在車裡,曹剛抓住好久沒見面的艾洪水,趕緊問道:「喂,宏綏,快告訴我,最近我看到一份黑龍江的情報,說你表哥沒被處死,已隱藏在老家,有這事嗎?」

  艾洪水聽了曹剛這話,不由得吃了一驚。「這王八蛋!死揪著不放,這壞東西又要見縫下蛆!」他在心裡暗自罵著曹剛,便硬著頭皮,趕緊回答:「放屁,這純屬造謠,川島芳子不是已經把他槍斃了嗎?你怎麼忽然從涼鍋裡又冒出這股子熱氣來啦?」

  曹剛不過是拿這話題詐他一下,見艾洪水否認得那麼堅決,便不再問了。嚇得艾洪水出了一身冷汗。

  汽車沿著日軍轟炸和大屠殺後新修的柏油路,停在了警衛森嚴和周圍佈滿便衣特務的北極閣汪精衛官邸。因為事前有過聯繫,汽車一直通過帶電網的鐵門,開進了院裡,停在那座精巧的有草坪的洋樓前。

  汪精衛今天穿著特別講究,他穿一身他最愛穿的白色西裝,打著黑色蝴蝶結,一掃他這些天等待「開張」的苦惱而顯得異常瀟灑。他伸開兩手,迎接他們,然後進到有褐色地板和護牆板的寬敞大客廳。汪精衛一向是一個愛滔滔不絕講話的人,當艾洪水遞上記者名片時,就口若懸河地講起他杜撰的那套所謂「和平救國」理論來。他口飛白沫地說:「艾先生,請你一定把我的主張用大篇幅宣揚出去。我認為,『戰爭為的是生存,能生存就應該和平』,『應抗戰不抗戰是民族的罪人,但能和平不和平也是民族的罪人』,『和平有了機會,就必須下放棄和平的機會』①,所以,我主張抓住和平的機會,進行和平建國。」

  「汪先生,您能否指出,在目前的情況下,和平的出路在哪裡?」艾洪水小心地提問。

  「在德國調解②!在近衛對華三原則!我對此是充滿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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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在日本軍國主義大舉武裝進攻我國之際,不提抗敵,而大談和平,這就是汪逆迎合日本主子而進行的歪曲宣傳。這裡括弧中引證的話,便是他們典型的理論。
  ②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曾經出面調停過中日停戰,在這裡引證,只是時間上略有出入。同時1940年7月,日本外相松岡洋右又通過德國駐日公使斯塔默爾進行斡旋,想趁締結德意日同盟條約簽訂的形勢推進中日和平談判,並誇口將使中日和平于兩周內一舉實現。顯然汪精衛所指是上次和這次籠統說的。

  「您怎樣解釋新政府國旗上三角黃巾上『反共和平建國』

  中的『反共』主張?」

  「首先我要指責的是那些唱高調的人所進行的抗日行動,我稱這是『近視眼』,正因為有這些過激的近視眼,才引來了真正抗日的共產黨。過去我的同僚蔣中正先生曾經五次武力圍剿中共及其軍隊,結果倒『剿』出來一個二萬五千里長征,產生了一個朱毛的延安邊區政府,現在中共勢力借著抗日,又在敵後建立了廣大的根據地,八路軍、新四軍越抗日越壯大,這才是中國『真正的危險』。」汪精衛說的非常興奮,不住揮舞手臂,唾沫星子濺了艾洪水一臉。

  「您說的很透徹,那麼未來應該如何?」

  「我認為應該日滿華提攜,重慶的蔣先生應該放棄武力,我們攜起手來,共建大東亞新秩序,才能徹底達到反共、滅共……」

  「非常感謝……」艾洪水看見周佛海指一指自己腕上的手錶,他才站起身,深鞠一躬,結束了這次對最高層次人物的採訪。

  周佛海把曹剛和艾洪水用汽車拉回來以後,就把他倆安置在自己西流灣八號這座闊綽住宅的客房裡住下。次日,為了巴結這位重慶派來的使者,除了在中央飯店犒勞了他們一頓上等酒席外,周佛海還親自給南京最有名的李順昌呢絨服裝商店打電話,請來了手藝高超的裁剪師,給曹剛量尺寸,當場給他定制了四套全毛高級中山裝和大衣,最後也送給艾洪水一套講究的衣服。

  3月30日這一天終於來臨了。會場雖然張燈結綵,鑼鼓齊鳴,但卻如臨大敵,戒備森嚴。除了日軍、偽軍手持長槍呈面背間隔相對隊形列隊外,日本「梅機關」的特務和李士群「76號」魔窟的便衣,都全部出動了。到處懸掛著加有黃色三角巾的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粘貼著國民政府「還都」南京的標語,用這種魚目混珠的手段欺蒙不明真相的黎民百姓。

  曹剛、艾洪水隨著周佛海的車開進了會場。貴賓席上,只有維新政府的頭目梁鴻志和華北臨時政府的首腦王克敏、日本派來的特使前首相阿部信行參加了會議,當然,在外賓中也少不了今井武夫和影佐禎昭,總的來說,這次「還都」儀式顯得冷冷清清,很不景氣。但是汪精衛卻以代理主席的身份,①昂首闊步,精神抖擻。他一直擔心的被打入冷宮的命運總算避免了。主要的儀式是宣佈汪精衛及各院、各部、各會漢奸頭子就職,汪精衛操著廣東番禺話發佈了所謂宣言和政綱,會議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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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大漢奸汪精衛為了迷惑群眾,讓人認為是國民黨正統,除打出「還都」口號外,還自任代理主席,主席一職仍為原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空著。

  剛走出會場,曹剛把艾洪水拉到一旁悄悄地對他說:「艾,借著這次出差,咱倆好好來一次游山逛水吧,聽說,你現在成了東北一個大財主的女婿,腰纏萬貫了!本來是一文不名的窮光蛋,現在也成了莊園主和有買賣的東家了,還不樂呵樂呵?請我犒勞一頓,祭祭咱這五臟廟兒?人活著圖什麼呀?!對不對?」

  「好吧,過去在天津逛三不管、浪花館、遊廊地,都是你掏腰包,這回我有了錢,該我請你足逛南京城了。想不到我艾某人今天也能做東了。」

  周佛海被宣佈為新政府的財政部長兼警政部長,握有財、軍兩大實權,正自得意,又跟重慶掛了鉤,能在漲落變幻的大潮中左右逢源,更是喜不自禁。趁著他高興,曹剛向他要了一輛德國「賓士」汽車,在這座漢魏六朝以來設郡建都的古老石頭城中,到處馳騁遊逛。他們不僅登紫金山,逛雨花臺,還遊歷了青龍山、棲霞山、燕子磯和鐘山,又吃遍夫子廟的六朝居、奇芳閣、雪園、大富貴等名館名菜,當然也免不了去那下處逛蘇州清吟小班,眠花宿柳。足玩了一通,才預定了車票,準備返回北京。

  臨走的那天,他倆特意從南京趕到上海虹口東體育會路七號的「梅機關」,向今井武夫告別。今井是在大會散會後隨他的密友、同僚影佐同車回到上海「梅機關」的。

  今井的樣子很疲倦,稀疏的頭髮好像更顯得稀疏了。他本想在上海休息幾天,但是沒有完成的「桐工作」依然使他耿耿於懷。他給曹剛和艾洪水送行,在他倆上車的時候,他拉住曹剛的手說:「我明後天也趕回去,在北京見!」

  他倆搭上北上的列車,返回北京,結束了南京之行。

  三

  五月初,東北廣袤的黑土地正處於返漿時期。翠巒莊園上下人等都在大場院裡整理犁耙繩套,曬簸種籽,忙著準備春耕。

  早已和趙尚志的第三軍建立了秘密聯繫的李大波,由於營養充足,身體恢復得比從前還壯。他以充沛的精力,除了掌管起莊園的許多重要事務往來外,他還把帳房往來的財務接收過來,大大地限制了管家邢子如的許可權。從一開春,民主聯軍在這一帶的活動便加強起來。神出鬼沒地伏擊日本搜山隊,而日軍的討伐也相應地加強起來。有錢的財主,不是從鄉間逃進縣城,便是逃入臨近的幾座大城市。章懷德沒敢回到莊園,他跟著大老婆姜氏一直縮在長春參茸藥店的後院平房裡躲著。

  他本來以「滿洲國」商會副會長的身份,積極地發起對日軍「獻銅獻鐵」、「勤勞奉仕」等活動,還出席各種會議到處發表演說,現在鄉間的大批地主紛紛擁入城市,帶來有關抗日聯軍神出鬼沒的種種添尾加鰭的恐怖傳說,他便害怕地收斂了自己媚敵的行動,避居藥店,不敢出門,深恐半夜被摸進市里的聯軍小隊「掏窩」。他不斷地打發下人回到莊園或捎信,輪番叫去管家邢子如和李大波過問佃戶收租和收成的事情。李大波唯恐邢子如向章懷德告密,所以他總是跟著邢子如一同行動,兩人一塊兒去長春彙報莊園的情況,使邢子如沒機會單獨跟章懷德接觸,彙報他在莊園的那些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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